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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若到来的第三天,京城里黑风大雨了一整天,连积着厚厚黄土的石板路也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言若的祈雨轻轻松松,鸠州守备刘一仲松了口气,领赏谢恩。皇帝后妃松了口气,终于干净了,应生松了口气,皇帝定然不会放过如此人才了。
从此宫中每逢有事必拿之问求于言若,先帝见如此灵验不凡大喜过望,更将言若看作半神一般,赏赐无数,令教养在宫中,待以公主礼,又觉女巫不符言若人奇气雅,令唤作巫祈大人。
应生再见到言若是一个月后,他那老公公倔强地自比兰花,总叫他不得闲地前往后花园一角看他种那几棵要死不活的兰草。他蹲在那里为兰草除草,一起身却看见一个华服的女孩儿静静矗立在那里,长长的发飘起来,勾挂住了花枝。
应生不敢说话,她也不说话地看着远远地山影。巫祈大人怎么了?她根本没看我,她在想家么?或者仙人本没有家,却有牵挂的人。
应生回过神来的时候,言若愤怒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将那花枝牵扯得花瓣飞落。“巫祈大人,让奴才来。”他上前躬身。
“。。。你?”言若停止了动作。
“奴才是服侍大德殿周公公的应生。”
她没有回答,只是放开了手,应生上前将那柔软细滑的发一点点从花枝上解下,可巫祈言若一个转身就走了。
可应生还是看见,她那左手的食指指甲一片的瘀黑。他知道那伤,从前周公公用茶壶狠狠砸在他指头上时,他的指甲也是那样瘀血着脱落了。还好,看她那样并不严重,可谁又能伤了她呢?皇帝和娘娘们皆爱问求于她又赏赐连连,是了,定然是皇帝下旨令她与皇子公主同处教养,那些调皮的娇子娇女们叫她难受,或者还有那古板的太傅们。
夜里,应生做梦了,他梦见自己挡在了言若的面前,为她挡去一切拳脚戒尺,她笑,他也笑。只要你好好的,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梦里,她听见这话却哀哀地哭着,应生鼻子一酸也跟着抽抽噎噎地哭起来,直到周公公一把梳子将他砸醒还是一脸的湿。
应生呆呆地过了好些天,周公公怎么打也如行尸走肉,他只要想到巫祈言若那瘀血的指甲就心如刀割。一天夜里,言若终于在梦里说,你真的连命也不要了么?
“是。”应生掐着手心回答。
“那,将那灯油倒在偏殿转角第三、四根柱子之间。”
应生做这事的时候连想也没想,不管是真是梦,他都无法拒绝,哪怕是她一句梦语。天亮,高出地基十几级台阶的偏殿下放有几个大缸,里面养着金鱼,周公公最爱坐在偏殿转角第三、四根柱子之间看金鱼。只是昨夜他竟然也去了,还滑倒撞断了栏杆,跌了进去。应生看见,周公公竖立着漂浮在缸中,昂着头张着嘴,一尾红金鱼正往在他嘴里钻,一摇一摇的红尾溅起一串水花,很美。
周公公他不是兰花,他是个鱼篓。
应生被领到巫祈言若的处所,没名的殿,却富丽非凡,他抬头看着言若对他一笑,从此他便紧紧跟随着她。
不久应生就知道,没有人能伤害她,当她忧伤抑郁便将那食指含在嘴里用力地咬,所以那瘀伤总也不好。每当那时应生也痛苦得无法,他也咬,用力地咬,直到指甲也瘀伤,那一次言若看着他却没有笑。
应生服侍她到上书房与皇子公主们一同上学。他注意到巫祈言若偶尔会看着那个角落中的公主,那个叫做嬿婉的小公主,母亲是位卑微的美人早已过世,她的两个妃子所出的姐姐从来将她抛在脑后,正眼也不看她,甚至想尽了法子挫折她,皇帝也不甚关爱她,皇子们也不多注意她。
应生问:“大人在看什么?嬿婉公主模样差些,也不甚伶俐得宠,嬿柔,嬿云两位公主出挑聪明,大人怎会对嬿婉公主感兴趣?”
“哦?应生觉得我对嬿婉感兴趣么?”
“这。。。大人,”
“无妨,”言若看着散学后嬿婉公主磨蹭地走在最后,谁也没注意就带着宫女往岔路上走了,“嬿婉公主很倔强,并且很聪明,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但是,她却没有胆子,不然。。。呵呵!”
不然什么,应生没有问,他只知道巫祈大人对嬿婉公主感兴趣,所以嬿婉公主一定是个有趣的人。
巫祈言若认为宫里有很多有趣的人,她喜欢看着他们,并且还会帮手或是落石。巫祈言若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性情和脾气,宫妃们都悄悄地贿赂她,因为她说经她祈祷,会为她们求得一幸,且次次应验。宫妃们无不绞尽脑汁要送些什么得她心的东西,因为若是巫祈不喜,就是连城宝璧也不得,若是得了眼缘,就是根素钗也可换恩宠。
整个无名殿就是个大赌场,京城中最大的赌场,不止金银如土,而且押上的是宫妃和她们身后家族的性命。巫祈言若来者不拒,东西收下便送出个盒子,宫妃自己一人打开,若是里面的纸上有画东西,不论是什么,都会在当夜得幸,但却不能对他人说。曾有宫妃得了那纸上画了只老鼠,得意非凡拿之示人,当夜未得传召便滑倒卧床,从此众人更将那盒子看得严密,甚至有怕被人知连纸张也吞下去的。
有位婉仪家中巨富,接连三次将金银整箱抬往无名殿,每每得一空盒,怒而哭诉于先帝前。先帝觉得有趣,巫祈言若竟能次次皆准,但也恼她小小年纪竟贪图金银,欲稍加惩处刹住送贿搏宠之气。当夜先帝未召见嫔妃,巫祈依旧收了金银,送出一堆空盒子,第二日,先帝依旧未召妃子,并令左右言称厌恶那些送金银贿巫祈而非诚心侍奉的妃子,巫祈什么也没收到。第三日,先帝依旧,巫祈依旧。
第四日,先帝烦闷,巫祈无聊。
第五日,先帝焦躁,巫祈无聊。
第六日,先帝在夜间散心登上了水玉阁,遇见了一个低微的良人,美貌且温柔,一夜春风,先帝爱怜,欲封为容华,却见着良人随身带着的小盒子里有张纸,上面明白是巫祈言若的涂鸦——一锭金子。先帝怒问良人,答是在后花园见着巫祈颜色鲜亮却发上空空,便折朵红鸢尾为她插上,巫祈便送她此盒,可良人心中胆怯,便躲来了水玉阁,不想还是遇见帝王。
先帝大怒而去,不几日,听闻巫祈因无聊无趣竟投水捉鱼,几乎淹死,四下里的宫妃们也恹恹不振,合宫里都阴气郁结,更又思念那良人一夜缱绻,终是下旨,封良人为容华,严令各宫每求巫祈大人祈福,所送资费不得超过五两,并赐名巫祈殿为‘五两殿’,并依旧召幸后宫。宫中大喜,从此巫祈依旧坐地收钱,宫妃也不费心周转,皇帝依然美人在怀,宫中传,不食也要省五两!
只有应生知道,巫祈大人说:“切,堂堂皇帝所值不过五两!”“她们哪里知道,每次我早知道了皇帝会宠谁才给张纸呢,哪里是什么我喜欢就可以,若是的话,我自然都给那钱多的!”
应生想,只要大人不无聊便好。
“南边又发水,应生,将我那堆破铜烂铁的都给捐了。”
“是,大人。”应生笑,让人将那几十万的金银抬出,大人终于厌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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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生病渐重,嬿婉公主眼中开始射出愤怒,巫祈言若静静地等。
终于皇后于病榻前召见巫祈言若,只有应生在一旁服侍,皇后瘦弱的脸上雾蒙蒙的涣散,她对言若宛然一笑:“巫祈言若真是宫廷中最聪明的人,就连我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打动你了。”
尊贵的手伸过去握住了言若的手,皇后很开心地笑着:“但我仍有一事要求你,是你的话一定能的。”
“本后自少年时嫁于皇上,自今有几十年,少年夫妻也曾恩爱,即使皇上宠爱众妃也不曾冷落于我。言若可知为何我从不送银两到你那‘五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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