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寂寞近而孤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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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不萌等人送走后，青木和十殿小王就着手商量继续捉鬼的事情了，必捉榜上的鬼还有六十只没落网，据中元结束还有差不多四天时间，这期间，就算每个殿每天只抓两只，也足够了。现在，有魔出世，刹界需要在人界调查有关魔的事情，不会再有多余的时间来抢鬼了，所以，阎界的人也不用再束手束脚。青木给十殿小王下了一天必须抓一只大鬼的命令，就要和他们一起奔赴人界。可秦广王却带头拦着她，他知道，主君的命令是十殿一天捉一只，四天就是四十只，剩下的二十只，主君想自己捉完。放在以前，别说四天二十只，主君一天就能捉二十只，可今年不同往时，主君之前流了那么多血，身上还开了几个大口子，还让他去捉鬼，难道十殿小王是吃素的吗？青木见他们一个个态度那么坚决，拗不过，就答应不去了，十殿小王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许久，青木露出狡黠的一笑，心道：谁还能拦得住我了？她假装回后殿休息，吩咐一忘不许让别人来打扰，一关上房门，她就穿上外袍，拿着捉鬼用的百鬼囊，不声不响地往人界去了。

不得不说，没了刹界的人捣乱，也没了手下们的添乱，捉鬼还真变成了一件特别轻松的事。青木右手拿着装有十只必捉榜大鬼的百鬼囊在面前晃。此时天已经有点灰了，快要入夜。附近江边有一条回阎罗殿的阎道，青木于是沿着江边慢慢走着、找着。

虽说十五还没到，但人界这边已经陆陆续续有了各种祭典的样子，江面上仍是有会亮的花船，也有神像船，也就是用纸或其他材料塑出两三米高的巨大神像，让他们站在船上，一般是一艘船上有两到三个。不得不说人界做花船，真的很偏爱粉红色和绿色，还要佩以箔纸，四处镶边。而灯要选择大红色或明黄色。青木走着看着，神像船上好像有天帝的像，笑着想往那边走近些，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正走着，一阵笛声从身后传来，缓慢而低沉，似绕石而行的溪水，又似时不时又鱼儿跃动的寒潭。青木耳朵一动，转身寻觅声音来处，是从桥上传来的，接着微弱的花船灯，可以看见有两个人在桥上，吹笛的是一个身穿淡荷色襦裙的长发女子，闭眼忘情地吹奏着，身旁则有一位女子坐在一张凳上，头低着，看不清脸。双腿上摆了一架古琴，时不时和着笛声拨动几下。

笛声天然带有一种悲鸣般的情绪，这样静静听着他们二人演奏，四下昏黑，并无多少人在江边走动江风时而吹起，拂动青木耳边的短发。听着这么怆然的笛声，她突然觉得好像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她已经孤零零地站了许多年，也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可不知道最近为什么自己有些矫情了，不喜欢这样一个人站着。她想牵起谁的手，更想依偎着谁，然而没有。她能用集结令、响木令叫来阎界所有的人，然而那些人都是为小阎王而来，而非为她。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不萌的笑脸，想起她深棕色的双眼，想起她白皙细长的手指，想起她散着香气、被自己吻吮过的脖间，想起唇瓣与皮肤相接时的心鹿乱撞……青木不由自主抬起左手，拇指抵着左脸，食指放在唇间，感觉身体回暖起来。

痴愚道性寒，故而青木的身体常年低凉。精神道性温，所以不萌的身体是暖暖热热的。因为自己体温低，所以对温暖事物很敏感，也很能记得住。青木近来也只接触过不萌这么一个体温稍高的人，印象不浅。想起早上的事，虽然不该，但心中却生起一阵阵欢喜，甚至于，嘴角都止不住地翘起了，就快要笑出声了。那一阵笛声带来的低落很快被一扫而空。

接下来的几天，青木都不出门捉鬼了，静静地待在阎界养伤，时不时地跟着一忘去看新建的殿。等到十殿小王在十五这天集齐自己所捉的鬼，一数，发现还少了十只，可是都已经搜遍所有地方，也没有听说哪里有恶鬼作怪，回阎罗殿一问，才知道是青木已经把那十只愣是对不上数的鬼给捉回来关好了。但想想主君也没什么做错的地方，小阎王不捉鬼，还叫什么小阎王？也就不计较了，只是把这六十只大恶鬼聚在一起，点了弑魂阵，把他们像往常那样给消灭掉了。

青木和十殿小王处理完这些事情，走出阎罗殿，酷爱钓鱼的宋帝王提议到忘川去钓鱼，放松放松，众人也都响应，但青木想起自己与不萌的约定，便婉拒了他们，他们也都知道青木的心思，也不拦她。终归是见色忘友的人啊！他们心里这样想着，仍然高高兴兴地去钓鱼去了。

青木到了刹界，见到不萌和其他九个上次帮忙的小红刹，其中当然也有兜转，正站在不萌左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站在面前的不萌还未开口，一旁的兜转笑着问青木：“其他十位阎罗哥哥呢？”青木此时心里并不是很想跟她说话，但兜转毕竟是不萌的朋友，不礼貌可不行。于是态度生硬地答道：“他们都去钓鱼了，只有我来。”说完，她的眼睛往那两个人牵着的手上瞥了一眼，又看回不萌，心想道：牵手算什么，我还亲过呢！于是对不萌摆出软软的笑脸。不萌感觉青木对兜转的态度有些不对劲，觉得奇怪，青木待人温厚，从没见她无缘无故对毫无交集的人这样。

“走吧。”青木的声音把不萌的思绪拉回来。她本来想叫“姐姐”，仍是没喊出口，只是转过身去带路，顺便从衣服上取了一枝尖竹子，拿在左手上，避免等下不萌又突然牵她的手。不萌走在她的左边，看见青木的反常举动，问她：“拿枝竹子干什么？这里也用不了法力吧？”青木想了想，答道：“拿着玩。”不萌听了，莞尔道：“把手给我吧，我牵着你。”青木看了看不萌，眼睛又闪开，摇摇头道：“不用牵。”“为什么？”不萌真的很疑惑，之前明明一点也不抗拒的啊。青木弱弱地答：“不喜欢。”不萌更加不解，不喜欢？问道：“之前不是喜欢吗？”青木摇摇头，没说话。不萌哄她道：“不如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喜欢，什么时候不喜欢？”青木下意识地看了兜转一眼。

兜转本来就在关注着她们俩的对话，本来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可刚才青木突然快速地看了她一眼，她似乎就明白了点什么：恐怕不是不喜欢牵手，而是不喜欢三个人。她在心里笑道：小女生的心思而已。只见青木只是看着前面的路，不再说话。“不喜欢的话，我以后都不牵咯。”不萌继续逗她，因为青木总是吃硬不吃软的，谁知青木这次却用满含委屈的眼神看了她一下，嘟囔道：“不牵就不牵。”然后“哼”了一声就快步往前走了，看见她居然是这么个反应，不萌一下愣住了，青木每每都不按套路出牌啊。

兜转松开牵住不萌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推她，道：“去哄哄啊，很明显是小孩子吃醋了嘛。”“吃醋？”不萌满脸都是问号，吃的哪门子的醋？但吃醋就是生气的意思吧？不萌于是追了上去，抓住青木的手臂，青木猛地回头，一脸惊愕，虽然觉得手被不萌握得有点疼，但没甩开，只是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不萌，显得十分的委屈。不萌尽量用一种特别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你生气啦？”青木嘴唇微动，又合上，又是摇摇头。不是生气，就是心里不大痛快。

“上次也是这样，难道说的不喜欢，是不喜欢我吗？”不萌问。“当然不是！”青木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萌笑了，问道：“那就是说，喜欢吗？”“当然……不是啦！”青木支支吾吾，脸稍稍发红。“是吗，那就是我吃亏啦？”不萌看见她这副明显口不对心的样子，摆出一副很失意的样子，道，“唉，你不喜欢我，我可喜欢你呢。”也不是什么玩笑话，喜欢也确实是喜欢，大概就是一个大姐姐喜欢一个可爱的小孩子的心情。“什么？”青木一下呆了，心里一甜，顺带耳朵也红了起来，看了不萌一小会儿，然后嘴里只挤出一个字：“疼。”然后把目光移向一直被不萌抓住的上臂，实在是有些紧了，现在的气氛也的确需要转移一下话题。不萌看了，赶紧松开抓紧青木的手，然后用两个手掌夹住刚才抓的地方轻轻地来回揉，哄着她：“这样就不疼了吧？”“疼。”本来就不是很疼，但青木觉得手被揉得很舒服，仍是继续扮可怜。“是吗？要怎样才不疼呢？”不萌虽然已经看出她的小把戏，但还是顺着她的心意，一边揉着，一边哄着。只见青木转了一下身子，正对着她，把身子往这边倾，不萌以为她是要抱过来，伸手要接她，却一下感觉脖后一痛，反应过来时，青木已经嬉皮笑脸地背着双手，站直回去，一脸的心满意足。

在远处一边走一边观察她们的兜转和不萌一样惊呆了，因为刚刚，青木咬了不萌一口。前几天趴在不萌身上的时候她就很想咬了。当时觉得有一只困兽，在体内蠢蠢欲动，疯狂地叫嚣着，撞得她生疼，扰得她目眩，她很想就那样重重地咬下去，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那样不萌会醒过来，并且，不萌会疼。所以，便没有咬。今天可以用各种借口咬，何乐而不为呢？

“你……”不萌左手捂着脖后，心就像石头一下子落入了一个深潭，发出“咚”的一声，可以看见有阵阵波纹。她心中有疑惑有惊讶，但并没有生气，只是想，之前觉得青木是只只会呜呜呜叫没长出牙齿的小奶狗，现在居然还咬人了，只是觉得好笑，柔声问她，“你是真的生气啦？”“不气啦。”青木笑着，眼睛一闪一闪，明显的开心。“那就是说之前真的生气了？”不萌微微蹙眉，到底生的哪门子气？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生气啊。”青木换作一脸无辜。“没生气为什么要咬我？”不萌百惑不解，谁知青木却拉起她的双手，得了便宜还卖乖似地问：“你生气啦？”不萌想了想，自己没有气啊，便摇头。“不气就好了嘛！”青木拉起她的手，往阎界那边走着。但最后，不萌也没想通青木为什么猝不及防咬她一口，也没想通刚才还说着不牵手的青木为什么主动牵起她的手，这一整天，就没一件事情是搞得明白的。

“你们阎界的庆典是什么样的？”不萌想到这个事情，觉得好奇。刹界对阎界的庆典早有耳闻，但从未有人参加过，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的。一提这个，青木就来了兴致，慢慢给不萌讲解的。阎界的生活以中元为分界线，中元之前，捉鬼是生活重心，中元之后，鱼是生活重心。所以，庆典的大部分活动都跟鱼有关，七月十六是第一天，有钓鱼比赛、捉鱼比赛、造舟比赛，这些比赛都是为七月十七的比赛做铺垫。七月十六晚上还有百鬼夜游活动，也就是把阎界塑造成阴森恐怖的环境，然后所有阎罗扮作不同的鬼，四处游荡吓人。被吓到如果扯不下那个扮鬼者的面具，反倒失去面具，就会被扮鬼者以符合他所扮的鬼的特点的方式惩罚。

“你们也要参加的喔。”青木笑道。“可是我没有面具啊。”不萌用一种求助的眼神看着青木，青木却摇头：“你要自己偷偷藏起来做一个。”百鬼夜游的好玩之处就在于谁都不知道谁是谁。“那我也不知道可以扮什么鬼呀。”不萌略显郁闷，接着问：“小阎罗们最喜欢扮成什么鬼？”青木听到这个问题，想起往年的各种笑料，笑道：“其实他们扮的是什么鬼，都是由他们自己说了算，并不是什么面具就对应什么鬼的。我记得每年最多小阎罗说自己是吃货鬼，这样他们吓到别人的时候，就可以让别人给他们做东西吃。”不萌听了这样意外的答案，笑出了声，难道整个阎界的小阎罗都被青木带出可爱属性了吗？

她继而看向青木，问道：“你一般会扮作什么鬼？”青木故作神秘，没有回答，又把话题给扯开了。每年大家扮的鬼都会换的，更何况她？不过，今年要扮什么鬼，是在今天见到不萌才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