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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憾看着他,两人皆是沉默。

过了一会静王才叹出一口气来:“看来外面说的都是真的。”

齐憾茫然抬头,脑袋瓜子上却摁上了他的大手:“你既信任他,我也会慎重对待此事的,不是他做的便不是他做的。”

齐憾一听说江临出事,就知道,她一直等的机会来了。

急匆匆过来说这一句,不是为他辩护,却是要让他雪上加霜!放在平日说与皇叔听,他不一定相信,江临也有法子应对。

可到今日江临卷入了谋害皇帝的案子,此时再加肆意侮辱皇家公主这一条,恐怕就要焦头烂额,应接不暇了。

“真相总是会大白的。”静王却这样道。

齐憾顿住了,他似乎不太相信?

她试探道:“他昨夜真的……”

静王却拍了拍她的肩,将她的话打断,不赞同得看着她:“你要喜欢那小子,也不必这样作伪。你是皇家的公主,这些个女孩子家的虚名,你若不在意也本没什么,可皇叔皇嫂却不愿意你被外头这样议论。”

齐憾顿时僵硬了,说什么喜欢,有什么喜欢,他这样,自己凭什么要喜欢。她的拳头捏紧了,恍然也觉得自己有些心硬,他对她确实没什么不好的。

可他那样玩弄自己,她反抗也是应该的,她又这样想着,思绪一时间混搅在一起,让人难以控制得心头升起一阵阵的紧迫。

静王看她这样,以为她是害羞,心中还挺自满,静王妃还总说他不懂女孩子的心思,连女儿出嫁的东西都不怎么让他插手,嫌他挑的丑,布置得难看。

这回怎么说,侄女儿的心思一猜就中,哼。

静王想了想又道:“你既喜欢,怎么不让圣上赐婚,让他做你的驸马?”

齐憾因他的话回神,一时间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静王看她不说话,有些奇怪,顿了顿,忽然瞪眼:“可是那小子不愿意?”

好嘛,他还不乐意起来了?侄女儿这么个倾城的容貌,这样个乖巧可爱的性子,虽然不及大侄女有主见可也是个好孩子啊,他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他是准备娶个天仙是怎么的?

静王顿时火冒三丈:“我去找他。”

齐憾连忙抓住他的胳膊:“不是,不是,是我不想的。”

静王又看不明白了,侄女儿分明是属意江首辅的,可是为什么又说不愿意呢?他倒真有几分看不懂了。

齐憾听他还有心思扯旁的,还一副想逼江临娶妻的模样,突然反应过来了,他没事,多半是早有准备。

而皇叔那问她是否听闻下毒的是江临,是为着外头的传闻故意在诈她。

她托出江临在她院留宿,却让皇叔认为自己是在袒护他了。

静王看她又沉默了,心里想来想去,还觉得是江临的问题,姑娘家脸皮薄,被狠狠拒绝了哪里还好意思让家里人去逼迫对方呢。

两人这头刚说了没两句,就见江临自殿内走出来。

看到静王同齐憾站在一起,江临面上虽不露分毫,心中却咯噔一下,一个不注意就跑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同静王哭诉了被他困住的事。

不过,就算有也没关系,江临的眼神冷了两分,目光敛了敛,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齐憾见他出来,便知道他没事,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江临不动声色得过来:“王爷,四殿下。”

静王点点头:“圣上怎么样了?”

“这会儿睡下了。”江临说着视线扫过齐憾的脸,又对她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事?”

“我来看看圣上。”齐憾摇头,又犹豫:“既然他歇下了,那我明日再来……”

江临遂点头道:“外头风大,四殿下其实不用抱病出来的,还是快些回去吧。”

他似乎是柔和的劝说,声音平淡,齐憾却仿佛听出了一丝冰凉。

齐憾心中一寒下一刻便转了头:“皇叔,那我先回去了。”

静王一直冷眼看着两人,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怎么看怎么觉得江临对着齐憾冷冰冰的,还急着赶她走,实在可恶。

听着两人说话的这段时间他的心念百转,他是不知道阿憾看上了他哪一点。要说那张脸吧,倒好像是有不少闺秀为此倾心的,可脸管什么用,也不能吃饭啊。脾气又是这般,哪里是个能过日子相处的。

静王的眼睛一旦代入了叔叔的视角,就不由得苛刻起来,在小皇帝那挑得一点好感顿时全没了,原本的机敏冷静都变成了阴险毒辣。

他不由腹诽,这样的驸马不要也罢,他自然能给侄女儿找个更好的,他看王妃的内侄,佟擎就很不错嘛。

既然江临在场就不好再同皇叔提江临对她所做的事了,以免打草惊蛇,齐憾走前犹豫了一下,回头:“皇叔,表妹成婚,我一定会养好身体来的。”

江临看着她,心中冷笑,她以为她现在这样说就能作数?

**

晚上江临却没有过来,齐憾反倒有些煎熬了,自己还同皇叔说了江临留宿她院的事,可是皇叔没有相信,

他会不会,将这事告诉江临?江临知道了又会不会猜到自己只是想落井下石。

不会的,他不会猜到的,齐憾安慰自己,也许他只是像皇叔那样觉得她是在袒护他呢。

齐憾有些坐立难安得站了起来,在屋子里不停走来走去,他会不会就是因为知道这事,今日才避嫌没有过来?

齐憾心中的压力又开始无线放大了,自城郊田庄被抓回来开始,她已经明显感到自己的脑袋失了控制,她的猜忌疑心越来越让自己不安。

北风轻敲窗台,齐憾推开窗,发现外头飘起了雪,轻柔的,细密的。

金陵很少下雪,今年的雪来的有些早呢。

那天过后已经是第三日了,明天就是表妹婚礼的日子了,这一日傍晚江临才出现在波月楼。

夕阳披在他的身上,逆着光,好像给他的镀上了一层虚虚幻幻的金影。

齐憾正站在廊下,看着他走了过来。

他遮住了面前的夕阳,紧紧得拉住了她的手。

江临知道了那日齐憾对静王所说的话。

三天,他等了三天,才彻底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这几日里,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就算,齐憾真的想要他的命,他也放不开她了。

所以他去找了齐络,让他给他俩赐婚,他不顾一切得飞蛾扑火,就为了一个要杀他的齐憾。

有些讽刺。

江临俯下身狠狠抱紧了她,像是要将她揉入骨血里头。

“明日一起去郡主的婚礼吧。”他道。

这一日是郡主出嫁,满城挂红。

观礼的人群涌在门口,齐憾进了静王府门看到里头四处张灯结彩,丫鬟小厮们行走间笑语盈盈,她仿佛想到了四年前她和江临的大喜之日,也是这样热闹。

穿过人群,齐憾跟几个公主一起进了郡主的闺阁。

看到齐憾进来,郡主十分开心得拉住了齐憾的手:“四姐姐,我好久没见你了。”

齐憾笑着点点头叫她:“筠筠。”

“没想到这重见竟然是在我大婚的日子。”齐筠筠有点唏嘘,拉着她在一旁凳子上坐下。

屋里还有其他的女孩子,看到几个公主进来都纷纷同她们说话。

齐筠筠看着身前热闹的动静,转头对齐憾道:“我先前听说四姐姐病了,如今这是好了吗?可别为了我强撑着过来啊。”她想起先前父亲同自己说的话,便有些担忧得看着齐憾。

齐憾摇头:“不是什么大病,就受了一点寒,如今都好了。”

“最近这天是冷极了。”齐筠筠道,前日可还下雪了呢,只不过昨日傍晚就化干净了。

提到昨日傍晚齐憾就不由得想到了江临,他拉过她的手将放到胸膛的位置:“阿憾,这条命,我等着你来拿。”

他果然知道了……

“四姐姐?”齐筠筠看她出神便又唤她。

齐憾转过头,笑了笑,又将她拉到妆台边上:“一会儿便要来催妆了吧,别被人发现了你在那儿偷懒。”

“发现就发现。”齐筠筠嘟嘟囔囔道:“谁敢说我。”

齐憾抿唇笑了笑,又替她扶了扶凤冠上的夜明珠,刚打理好,就听到外头院门被敲动的声音:“来了。”是那头请来的红娘。

“才第三次,让他们多等会儿才好。”齐筠筠身边的一位姑娘捂了嘴笑嘻嘻道。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应和。那红娘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叠声得同几个女孩子告饶,她们方才止了。

正这时,静王妃也进来了,她先前在前头,这会儿急匆匆往里:“好了吗,好了吗?”

她的视线在齐憾身上停了停:“小四,我刚竟没看到你进来,哎,也是忙昏了,招待不周你别怪婶娘。”

其余几个公主们还笑着要闹,说她偏宠四姐姐,便要不服呢。

静王妃视线转过一圈,没看到长公主啊。

有人便道:“大姐姐她刚被叫去前头了。”

静王妃便点点头,又去扶齐筠筠:“是时候出门了,筠筠。”她看着女儿如大红嫁衣的模样,眼里忽得发起酸了。

“阿娘送你出去。”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齐筠筠点点头,跟着她出门。

众人随即跟上。

十一公主恰好在齐憾身边,她去牵齐憾的手:“四姐姐,咱们一起吧。”

齐憾便也点点头。

送嫁的队伍早等在外头了,新郎被好一番为难才让进得正门,看到了盖着盖头站在静王妃身侧的齐筠筠。

“筠筠。”两人显然是认识的,动作熟稔,他笑着来牵齐筠筠的手。

两双手交叠在一起,齐憾想起当日她也是这般怀揣着紧张由着江临牵着出门,只不过她的紧张是五味杂陈的。

到了外头,她看到了江临站得笔直的身影,他转头低低在同邹明说话,似乎是察觉到视线他看了过来。

适才他们俩的马车是一起来的,一前一后到静王府外头。

晚上静王府也摆宴,还请了不少人,晚上多是要去新郎那头府上的,这一边大概是没多少人,众人却没想到江首辅留了下来。

李霁娴也来了,齐憾早晨派人去的李家请她今日晚上务必往静王府来。

齐憾拉着十一公主,避开他的视线往里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李霁娴,两人停在花厅外头。

十一公主知道她们俩有话要说后,便自己先进去了。

李霁娴看了看四周,没有别人,这才同她一起走到角落,看着她欲言又止:“真的要如此吗。”

“谢谢,麻烦你了。”齐憾却只是道。

李霁娴看她这样还是忍不住道:“这事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齐憾摇摇头:“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知道宫里头禁这个已经很久了。”

“宫外我也不知道还能托谁。”

李霁娴点点头,有些叹息,嘱咐身边的丫鬟将药拿上来,这还是借了静王府的地方熬的,齐憾要得急,也只能如此了。

药碗被端上来了,齐憾捧在手里,她们这处昏暗的角落十分安静,便是在这种日子里也没有人过来。

李霁娴有些于心不忍,不敢再看她,将药给她之后就走了,齐憾早早得支开了身边的青芽,如今就这样一个人站在这儿。

这药看上去有些苦,上头还漂浮着药渣,她低头,唇碰了碰那药的,才喝了两口,碗沿一双修长的手扣住了。

“这是什么?”

齐憾一抬头,看到了江临阴沉的脸。

齐憾拔了两下没拔动,碗里还晃出一点来,零零落落撒在地上,将地面染出几点褐色的痕渍。

她索性去掰他的手,声音轻飘飘的:“江大人昨晚那样,今日还不让我喝这避子的汤药,是为何?”

江临呼吸窒了窒,自从那日雨夜后他便一直忍着没有动她,一直到昨晚他又失了控。早晨起来她面色十分平静,他还以为她也认了,没想到现在来这悄悄得服避子的汤药。

“江大人是要我怀个野种吗?”先前一次不记得也就算了,齐憾绝不允许这次再犯同样的错误。

江临被野种两个字刺痛了,野种?原来在她心中就是这样看他的,这样避如蛇蝎,她根本也不愿意同他生儿育女。

江临的手狠狠得捏紧了,有些痛苦得看着齐憾:“阿憾……”

他们俩终究是要不欢而散。

**

回到宫里,齐憾一个人回了波月楼,茹太妃站在院里。

已经快点到十一月了,寒风冷的刺骨,卷动她单薄的的身影。她像是等了齐憾很久,转过身,茹太妃目光纷杂。

“阿娘。”齐憾有些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她目光疲倦,走到茹太妃的身边,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你来了?”

衣袖却忽得如水一样从齐憾的指尖抽走了,茹太妃扬起了手,带起一阵冷风。

清脆的一声响,齐憾的脸被打歪过去。

“不知廉耻。”茹太妃的声音冷冰冰的,拉着齐憾的一颗心跟着坠入冰窖里头。

“你是不是疯了你。”茹太妃气恼至极,又咬着牙同她道。

月弯很浅,那月光只有小小的一丝,照不到心底里覆盖着的那层厚重的黑。

齐憾只觉的整个人被铺天盖地得蒙住了,连气都喘不上来。

她还恼怒得说了些别的什么,齐憾都没有听清楚。

她浸入了默片一样的世界里头,身边的一切褪去颜色,失去声音,动作重复卡顿,也许自己是真的疯了吧。

活的像条狗,江临的这个形容真是贴切啊。她从前开始就一直熬着齐逍,熬着这个皇宫,已经很累很累了。

到现在终于撑不下去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送茹太妃出去的,她慢慢地走入后头浴池:“都不用跟着。”

想要进来伺候的宫女,面面相觑,只好都站在外头。

光正殿里头,江临帮着齐络批折子,眼皮子却一直在跳个不停。

明日赐婚的圣旨就下去了,他想同齐憾说一声,却又因白日那一句野种着恼,不愿去见她。

齐络看他心不在焉得便也问了问。

江临却只是摇摇头,反而同齐络提到了营州方向的雪情,若是那头太平,派去的人到现在应该已经返回,可是如今还没有消息,看来果然是有问题了,他们也得早做准备了。

齐络心中有了数,便也点点头,到时候一拿下金从克,樊太后身上再多一条罪状,等到合适的时机自然能一块发作了,静王已经对她全然不能忍耐了,到时候再无人能助她,一举拿下,她便再翻不了身了。

至于成王勾结的北戎,目前边界线还在冲突摩擦当中,江临便想着让邹樾让他的主将先稳住,等这头解决了,自然能腾手慢慢收拾了。

齐络同他说了一回朝事,又批了几本奏折,伸伸胳膊腿,感觉肩膀有些酸,便同江临闲聊道:“你今天怎么也不往四姐那里去?”

“是吵架了?”齐络甩干了一本奏折上的墨迹,随手丢到改完的框里,“你们怕是上辈子的冤家吧,你赶紧把她领回去,你俩可别在我这宫里闹腾了,长姐又那样闲言,那些绯闻都快飞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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