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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殷洛醒来时青泽已经回到了房间里。
青泽不再提起昨晚的事情,买了些吃食放在桌上,慢慢腾进一个包袱里,再一扬手那包袱便消失无踪。殷洛看了一眼这诡异的一幕,也没说什么。
他们前后脚下楼,看见客栈一楼的一侧坐着一个说书人。
他有些年纪,大概在以前客栈生意好的时候就常驻在此,哪怕现在只有小孩子们才有闲心来听他说书,也不改那副悠然自得的态度。
他先讲了一个男人的故事,又讲了一个女人的故事。
故事里的男人是个玉面俏郎君,故事里的女人是个鬼面丑新娘。
他先说那玉面俏郎君服毒自杀,与心怡的女子殉情。
又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说到那西村的员外儿子招惹了个鬼新娘,被抽干阳气,掐散了魂魄,暴尸街头。
小孩们吓得一惊一乍,讲完之后他说,这其实是一个人的故事。
玉面俏郎君原本是个读书人,有个私定终身的女子。那女子被员外儿子强取豪夺,在进员外家里前一天晚上投河自尽了。
员外儿子怕染上邪祟,花重金请了不少道士把那姑娘的魂魄锁在河底,让她永世不得超生,也无法化成厉鬼找自己报仇。又把姑娘投河的消息封锁了下去。
因为已经同那姑娘下了纳妾婚约,员外担心喜事泡汤丢了面子,便在领村找了个漂亮姑娘顶了投河女子的身份嫁了过来。
新婚之夜员外儿子掀开红盖头,才发现盖头底下是张皮肉腐烂眼眶深陷的鬼脸。
那鬼新娘似乎对他仇深似海,露出利齿,两下就咬断了他的动脉。
原来这鬼面新娘就是玉面俏郎君得知情人身死服毒殉情后化成的鬼。员外儿子带着不少驱邪的玉石,寻常鬼怪难以近身。玉面郎君在至阴之时穿嫁衣、描红妆服了加了符咒的毒,玩了迷惑鬼差颠倒阴阳的把戏,竟然化成了女鬼。后才借着人鬼行婚、忤逆天道,阴气大盛之时把员外儿子杀了个痛快。却也因此犯下重罪,被打入厉鬼道。
青泽结了房钱,走出客栈之后小声嘀咕:“那说书人真是耸人听闻,胡说八道。”
殷洛看他一眼。
青泽又道:“你不信么?我好歹几万……好歹是个修行数百载的术士,可从来没听说过颠倒阴阳的例子。”
殷洛道:“我在行军打仗时倒听说过不少转世轮回、颠倒阴阳的传说。”
青泽摇摇头,道:“人鬼二族的轮回机制还很粗糙,按照人族魂魄的脆弱程度,每次轮回对他们造成的磨损都不小,最多转世轮回三次,便只剩个天残地缺的残魂,只能做无人收留的孤魂野鬼。至于扭转阴阳这种对魂魄打碎重组的改变,那玉面郎君要是真玩这样的把戏,来不及变鬼就只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说到底都是民间瞎编的故事罢了。”
殷洛听到他说的话,道:“你倒真是见多识广。”
青泽不屑地嗤笑一声,微微抬起下巴,语气颇为得意:“那是自然。”
他此时的神情与他的阅历并不相符,仿佛一个大多数时候在佯作沉稳的任性小孩,邪异与天真融合得天衣无缝。他似乎正待说些更多寻常人不可知的常识,不料视线正好与殷洛相对,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收敛了回去,又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刻薄神态。
他摇摇头,说:“算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看了看殷洛的面色,估摸着殷洛体力已经恢复,就走到掌柜柜台旁结了账,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外面的空气仍是干燥焦热,青泽前夜思索了一会儿那摊贩说的话,察觉这个旱情实非常态,让他依稀有了个模糊的猜想。
他原本打算直接前往射羿国,此时又改了主意,准备先去旱情中心的芦苇村一探究竟。如果他的猜想没错,他可是有一堆问题要问。
他拿出一个馒头,递给殷洛,道:“凑合吃些,吃完上路。”
殷洛接过馒头,抿了抿唇,说了句谢谢。
他道谢的声音且低且轻,一不注意听便随风飘远了。
青泽已经转过身,果然并未捕捉这过于内敛微弱的谢意。
他张望了几下,紧走几步,拦下一个行人问了问芦苇村的方向。
那人颇为诧异地看着青泽,给他指了路。
青泽问清方向,走了回来,看见殷洛已经吃完馒头,颔首向他示意。
小镇离芦苇村虽然并不远,却也要小半天的脚程。两人离村越近,越觉得热浪滔天,空气干燥得仿佛快燃烧起来,摩擦得脸上的皮肤发疼。
初时还能见到三两挖野草根的农人,看清他们一路行去的方向,都用看疯子似的眼神看着他们。后来便一丝人影也看不见了。
依稀可见的虫鸣鸟叫安静下来,整个世界仿佛都一片死寂的干涸着。脚下的黄土已经龟裂,比起泥土更像坚硬嶙峋的石块。脚踩在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待到芦苇村口时,日头已经开始坠落,剩下大半昏黄的光晕斜斜挂在天上,很倔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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