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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啊,这是最近第几桩举报窃脸贼的案子了?”
身着枣红官袍的男人高坐正堂,呷了口茶,悠然道。
殿下一褐服男子道:“秉大人,城东王家的侧房举报原本的正房、城西刘家家主举报和情郎私奔的亲女、城北靳家靳氏举报让相公乐不思蜀的青楼女伶……每家都信誓旦旦说抓住了窃脸贼,被押到了衙门里。算上今天这家,是第十七桩。”
枣袍男人看了看堂下两排人头,又道:“之前那十六桩举报案,举报的窃脸贼有几男几女?”
褐服男子道:“禀大人,一共是两男十四女。”
枣袍男人道:“本官可听说那窃脸贼犯案杀死的大多是男子,怎么一到报官的时候,被怀疑的几乎都是女子了?我临祁百姓里,除了那窃脸贼看上的,就找不出几个模样周正的男子不成。”
褐服男子道:“非也非也。因这世间女子,既被身为男子者轻贱,又被同为女子者轻贱。如此这般,便人人都可轻贱了。自古王朝倾覆,怪的都是美人误国,这次就算不是窃脸贼,而是旁的迷惑人心的妖邪,被扭送过来的,大抵也应当是女多男少。”
枣袍男人点点头,又呷了口茶,道:“那本官都是怎么判的呢?”
褐服男子道:“经大人核查,前十六桩都是裹挟私怨、空口指责。因为恶意扰乱法纪,全被杖责几十棍,罚了些银两,遣散回去了。”
枣袍男人道:“第十七桩呢?”
褐服男子道:“这第十七桩,现在正跪在堂下,发着抖呢。”
枣袍男人作恍然大悟状,一拍惊堂木,冲台下跪着的一行人道:“城南许氏家族,你们一家老老少少跪在这,是何用意?”
这间方方正正的大厅名唤讼堂,两旁站着手持长棍的衙役,堂前挂着上齐门坊、下及于地的堂帐,掩着六扇中门。堂帐前是一块高高的石台,其上放着一张长条的红木方桌,是为公案,后置一把雕花红木靠椅。
那枣袍男人就正坐在雕花红木靠椅上,悠悠然俯视着堂下之人。
许家先生是个寡言的杂役,还是那妇人定了定神,抹了抹眼泪,道:“小女茵茵真的是被窃脸贼给顶替了呀!我是她的亲生母亲,我相公是她的亲生父亲,我们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没有理由害她的!”
枣袍男人道:“你说她被窃脸贼顶替,有何证据?”
那妇人啜泣两声,道:“我们在把她送过来之前,已经请天师做过许多次法了,花了不少钱。天师说……小女这是被邪祟附了体了!要我们把她装进坛子里,坠上巨石,沉到水底,才能驱邪。我实在忍不下心,又想到最近的事情,这才把她绑了过来……青天大老爷,您相信我们啊!”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个不停,后面再讲的内容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她身旁的中年男子刚才对着枣袍男子唯唯诺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回头呵斥她倒是很像个真男人了。
他低声道:“你个妇道人家,怎么这点事都说不清楚。”
那妇女听了就不再说了,只是哀哀地哭。
枣袍男人看了中年男子一眼,见他额头上顶着一块颇为新鲜的疤痕,问:“你额头的伤口从何而来?”
中年男子道:“是、是为了拦住呼延将军,在地上磕出来的。”
枣袍男人道:“你倒是满诚心的。那就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道:“大人,我们绑来的确是窃脸贼。这话说来难以启齿,我是个杂役,挣不了多少钱,但打拼多年好歹也有些积蓄,膝下儿女双全,头上老人健在,街坊邻里多少也算个老实过日子的幸福人家。我们深知身为女子也应知书达理,虽然没让她和弟弟一同去念书,可也是在家里教过她读书写字、三从四德的。她自幼乖巧,从不让我们操心。”
“可前些日子,她、她突然说,说她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男孩子,一直不敢告诉我们,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请求我和夫人饶恕她,让她自此以后做男人打扮。她说,她虽然无法像别的女孩那样相夫教子,但仍会像别的女儿一样努力尽孝。”
“我夫人亲自生的孩子,是不是男孩子我们还能不知道么?您要是见过茵茵,便会知道她是个多么漂亮的女娃娃,多少富家公子上门提亲我们都不答应的。”
“她说了这样的话,先是吓坏了她的母亲、我的夫人,后来震惊了全家。我立刻给她定了门亲事,她却在成婚当夜逃跑了。大人呐,您想想,这成亲当夜逃婚,是件多么败坏名节的事情,以后还有哪个男人愿意娶她?”
“我们把她抓了回来,夫人哭着求她去给定亲那家好好跪下来磕头赔罪,哪怕多挨点骂,让他们出了气兴许还能做个偏房。可她就站在房间里,她以前那么乖巧,可这次怎么劝都只有一个‘不’字,多劝了几句,就拿了柄剪子,把自己的头发都给剪短了,推开她母亲就往墙上撞,要不是我们拦得快,她就撞死在家里了!我们这才把她绑了起来,还请天师做了法……刀割、火烧、烛油、灌盐……什么驱邪法子都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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