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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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好个一切都为了将这局棋下下去,嬴政感受到了这个元老大臣舞弄权势的自信。而这种自信,足以让她这个年轻人恼火。
“丞相不愧是丞相,这天下之间恐怕也只有丞相有这样的信心了吧。”
吕不韦感受到了嬴政话里的讥讽,不过也不在意:“大王可还有别的疑惑?臣愿一并作答。”
“丞相别说,还真有。”嬴政没有被吕不韦的镇定气跑,她继续道:“还是先前的问题,不过这一次,那些棋子不是任人摆布的死物,而是个活物。它们若成心不愿回归棋盘,丞相又该如何行事?”
吕不韦的脸色变了变:“世间恐怕没有这样的棋子。”
嬴政点了点头,眼角带笑:“是,但死物没有,活物却不一样了。”顿了顿,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吕不韦:“每一步、每一局,这棋子都知道丞相的心思、丞相的谋划。丞相苦思许久的计谋,被他轻易地便窃取了。它靠着窃取来的计谋——呵呵”嬴政笑了笑:“那时就算丞相不要它回来,恐怕也不能。而它一旦回到棋局上,这盘棋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了。三个甚至更多的势力要在这原本必胜的局上添油加醋,乱得不可开交。”
“那时候,丞相该如何做?”
吕不韦将嬴政的话揣摩了一番,终于对嬴政此次的来意,有了认知。
“大王这个问题真是高明。”吕不韦敷衍地奉承了一句:“臣要好好想想才能作答。”
嬴政这次来不是让吕不韦自己好好想想的,“丞相往日所言密报之人是不是樊於期。”
吕不韦望着嬴政,目光没有躲闪:“臣不明白大王的意思。”
一句不明白,便让嬴政明白这只老狐狸是早就明白了。
“到如今丞相还以为,事情尽在掌握之中?”
“臣——着实不明白大王的意思。”
“不明白么?那本王自告奋勇提点提点丞相。”嬴政冷冷道:“樊於期便是那个如今落在棋盘外的棋子——活的棋子,不是死的棋子。”
任吕不韦再如何经验老道,也被这句话惊住。
“丞相,本王今日也不是来问责的,本王只是想同你一起想想这补救的法子。”
吕不韦心下复杂万分,嬴政的几句话直让他心乱,遑论心安了。
“大王,臣着实不知道大王的意思。”
嬴政不耐烦地吸了一口气,“本王说到这个地步,丞相再同本王拐弯抹角可就没甚意思了。”
吕不韦闻言沉默了起来。
嬴政陪着他沉默。
“微臣明白了。”吕不韦皱着眉道:“大王还是如上次一般不信任臣。”
嬴政见吕不韦一本正经的样子,冷笑。
“大王觉得这屯留之乱跟臣有关?大王的王弟没有半分不是和谋反之心,倒是怀疑臣在其中作梗?此次平叛屯留樊於期有功,大王没听说过他便觉得这人不可信——便觉得这人是臣指意的?”
嬴政道:“丞相这哪是不明白啊?这心里跟明镜似的,透着呢。”
嬴政话刚一说完,这吕不韦就噗通一声跪下,房间里响起一阵闷音。嬴政吓了一跳,任她再如何想,可也没想过,只他们两人私下见面时,这吕不韦——这三代元老大臣,能给她跪下。往日也只有她跪的份,哪里敢想“仲父”也能跪。
吕不韦一跪下就高声道:“大王!大王这是怀疑臣有不臣之心呐!屯留之乱本是赵国策动边界百姓谋反!大王如今所言,是在怀疑臣与这国之大罪有干系。臣在秦国,三朝侍奉君王,如今高任丞相,战战兢兢,哪里敢有不专的心?望大王明鉴!”
这一跪下来又连带着一通说的,听起来颇像是肺腑之言,嬴政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去威吓、试探吕不韦,何况,这事情的解决没他吕不韦还真不行。看来,得换个提法,千万不能把这事往着他身上引。吕不韦不笨,棋盘翻没翻他自己还看不出来?嗳,罢了,点到为止就好了。
“丞相请起。”嬴政有点不大情愿但须得装作情愿的伸手弯腰将吕不韦扶起:“请起,本王哪有这个意思?丞相不要多想!丞相三朝元老,对秦国赤胆忠心,本王又怎么会怀疑丞相有谋反之心,更不会将这谋反之事看成是丞相所为啊!”
吕不韦不起,也是,嬴政也没想第一回劝就能把吕不韦从地上劝起来,于是又来了第二通话:“丞相若再不起,嬴政也只能羞愧,别无他法,唯有同丞相一起跪拜。”说罢,膝盖弯曲作势要跪下来的样子。
吕不韦见状忙扶着嬴政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丞相啊,你之前说本王未曾听过樊於期,却是错了。本王这里有樊於期呈给本王的密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片写着字的羊皮,递给了吕不韦:“丞相大可看一看。”
吕不韦只好接过,羊皮上的内容不多,言简意赅,吕不韦只约莫扫了几眼,就记下了其中的内容。
“反秦机构,丞相听说过么?”嬴政见吕不韦应该是看完了,于是便问道。
吕不韦望着嬴政,没有犹豫,道:“臣——不知,也未曾听说过。”
2
回宫的马车之上,嬴政的异常沉默,让苏盈玉知道,才丞相府书房的一切定然是不顺利的:“阿政。”苏盈玉握住了嬴政的手道:“方才我忘记于你说了,前几日我问扁环的药粉已经得到了,今日你可试一试。”
嬴政将另一只手搁在苏盈玉的手背上,回握着苏盈玉:“好。”
“不顺利么?”苏盈玉转而问道。
嬴政点了点头,神色有点凝重:“他死也不承认,朕也没办法。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经此一问,朕敢笃定他同樊於期有着不一般的关系。朕已经叫小高子派人盯着了,总觉得他会有所行动。”
“大王的意思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嬴政被苏盈玉的话逗笑了,眉间的沉闷气息一扫而光:“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那你觉得,他会如何做?”
嬴政望着苏盈玉道:“朕觉得,他会派人刺杀樊於期。”
“为何?丞相不是极力同此事划清关系么?又怎会主动派人刺杀?”苏盈玉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啊,就是为了哄我开心”嬴政哪能看不出来对方是明知故问:“明明知道还问朕。”
苏盈玉的眼角带着笑意,“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怎么笃定我知道?”
嬴政也笑:“好,小傻瓜,你是个小傻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那就让朕来给你这个小傻瓜解答解答。”
苏盈玉主动坐进嬴政的怀里,让对方圈住自己的腰:“说罢,大聪明,小傻瓜听着。”
“本来朕也不敢肯定,只是朕带上了樊於期写给朕的密信。里面提到了反秦机构的事。朕虽然问过丞相是否知道反秦机构,丞相他也极力否认,只是,骗不了朕。朕之前那么旁敲侧击的,他不蠢,自然会明白。”
“朕当然不会怀疑他身为丞相的忠心,因此,一旦樊於期同反秦机构扯上了关系,那性质真是大大的不同了。”
苏盈玉道:“大王怀疑樊於期是反秦机构的人?”
嬴政嗯了一声:“这事也要怪樊於期自作聪明。”
“怎么说?”
嬴政嘿嘿地笑了一声,“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苏盈玉闻言扭头看着嬴政:“你不会是因那封邀功的密信就做这样的猜测罢。若樊於期真是反秦机构的人,又为何要主动写密信给你出卖反秦机构呢?”
“自然是密信,反秦机构的人能知道么?”嬴政笑道。
“但——”
嬴政蓦然叹息了一声:“换个环境,脑子都能好使些。盈玉,这世界上这么多人,什么样的人都有,樊於期那样的,也有。”
苏盈玉静静地望着嬴政没说话。
嬴政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脸贴着苏盈玉的背:“且看罢,本王能做的都已做了。”
3
剧烈的颠簸,耳边越加清晰的马蹄声,趴在马背上的人终于恢复了意识。
他睁开了眼,看见了黑马的鬃毛,鼻尖闻到了马身上的气味。成矫试图起身,然而他刚一有动作,他身后骑马的人便猛地拉住了缰绳,马儿连忙收回马蹄停了下来。
“你醒了?”
在成矫的印象中,从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他转过头望见一个脸上系着黑布的人,黑布的上面是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仅仅透过不到半张的脸,成矫便能推测他身后的人面相不俗。
“你是谁?”
面相不俗的蒙面人仍然握着缰绳驾驭自己的坐骑:“救你的人。”
成矫终于直起了自己的身子,察觉到了周围的环境,他们正在一片稀疏的林地里穿梭,蒙面人的前面和后面都跟着人。
他想到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熊熊的火焰,让他窒息的大火——
“你们救了我?”
蒙面人点头。
“你们要带我去哪?将军壁呢?”
“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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