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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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笑了，宽慰苏盈玉：“朕又不是以前，自然要做好万全的打算。可朕前去见王弟，自然不能让丞相与旁人知道，也不好兴师动众。”

“那样你便彻底没了后应，没了援军，若生变数凶险无比。”

“朕知你的担心。”嬴政握住苏盈玉的手。

苏盈玉的目光闪了闪：“我要同你一起。”

“援军之事你不必忧虑，此次朕必将平平安安的回来。”

“带我去。”

“你葵水要来了，路途颠簸，你受不住的。”

“那是从前。”苏盈玉道：“从前我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早操，身子自然不好，但如今同你在一起经常舞剑，加之用药材调理，身体已经很好了，每月葵水来时，也不疼了。”

“盈玉。父王临终之前，曾授予朕一兵符，可调千人之兵。就算无吕相首肯，母后同意，依旧能调兵千人。”

“你诳人！”苏盈玉的语调蓦地高了，又念了一句：“你诳人！”

嬴政无奈：“朕没诳你。”

“既然你能调千人之兵，当年饥荒之时，你也无须知会文信侯与太后，完全可自己一人带千人之军前去打探虚实。”

嬴政的目光有些暗：“父王临终前叮嘱我，此兵符救急之用，不到必要之时不能暴露。”

“何为必要之时？”苏盈玉追问，

“盈玉你别看朕早早地登上了王位，成了这大秦的君王，像是万事皆可高枕无忧一般，十三岁走了那么多级的台阶，爬到那个王位上坐下，只不过才是第一步而已。父王的得病，父王的中毒，父王的死，全都在告诉朕，一着不慎，脖颈上的这颗脑袋便保不住。

“父王老早便告诉朕了，羽翼未丰之时不宜显出棱角，否则撑不到加冠的那一天。这必要之时便是关乎朕的生死之时。”

“可——”苏盈玉说了一个字，而后便闭上了嘴。

“那时候，本王还没查出那个凶手。”嬴政道：“便只能求丞相，求母后。”

“救完你的王弟之后，你打算怎样办？”

“为有罪之人安上一个本就有的罪名自然简单。”

“吕相？”

“不，朕目下还不能同他决裂，也不能动他。”嬴政说这句话时显得十分的无奈，“以前朕跟他有过龃龉，当时朕觉得主动出击是上策，可那时，朕是完全局限在自己的天地里了。吕不韦他在当今乱世，在秦国，尤其是在山东六国有着无可比拟的威信。朕如今还未加冠，动了他就等于自损国本。朕亦不能同他决裂，因为他是父王即使私心里不愿，却仍旧要委任的人，这一点也足以见他对于朝局的重要性还有可信性。”

苏盈玉忍不住道：“这样的人，别人能掌握他什么样的秘密，才能惹来他的杀心？”

嬴政脸上露出意味莫名的表情：“成也功名，败也功名，功业俱在，所怕不过一个声名罢了，晚节不保对他无异于凌迟。”

“可听你所言，他并非不忠。”

嬴政望着苏盈玉摇了摇头，没说话。

苏盈玉见状也不再追问这个问题，而只换了一个话头问道：“如你刚才所言，为何要亲自前去呢？派遣一个你信任的人去，不是更安妥？”

“他是朕的王弟，别人，朕不放心。且——朕知道，他定然十分想见朕。朕就见一见他罢，若不幸有了龃龉，也可趁此消了。”

嬴政叹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两人沉默了半响，苏盈玉轻声道：“其实，你心里一早就有了决定对不对？”那些突然的法子也不过只是个借口而已。

不过，人就是这样的。哪怕有了决定也依然要别人来说服自己，或者自己说服自己。

苏盈玉想：其实，对于嬴政来说，他对王弟的感情也能排在与他对他父王的感情同等的行列。只不过，她自己未发觉而已。

她的阿政呐，即使做了君王，也变不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也许，君王本不必要无情。

3

行刑当日，成矫喝下了樊於期为他准备的那碗酒，意识渐渐地抽离，但非常缓慢。

他感受着自己被放在一块空地之中，头——手——脚分别被土绳系住。

这个过程很长，但成矫却觉得很快。

他终于要死了吧。

堂堂秦国公子竟然死得这样凄惨，有人会为他掉几滴眼泪么？以后，他的王兄会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他？

成矫的眼睛盯着蔚蓝的天，老天爷都不为他难过，谁还会为他难过？

死吧，就这样死了吧。

哪怕背着的罪名有多么肮脏，多么可笑，他都不愿再辩驳。

死吧，死——或许便什么都不在了，他无须为人碎心，无须触及什么人的利益。

死——是他唯一的解脱，也是他唯一的选择——此生唯一的结果。

天很蓝，但对于成矫来说已经黑了。

可就在这个黑天，他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马蹄声的是那个日日夜夜让他魂牵梦绕的声音。

“住手！给本王住手！”

是梦么？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只是他臆想出来的，王兄怎么会赶来看他呢？王兄怎么会不在咸阳呢？

成矫睁开了眼，试图朝着声音的来处看。

然而，天彻底地黑了。

他想睁开也睁不开，他已经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