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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我应该说什么?反正我挺想给你点首《好日子》的。”电话那头乐了两声,“你终于和那位疼痛界泰斗分手了!可喜可贺哦!”

屁股刚沾到椅子,俞南晓就接到了正在千里之外,来自挚友何乃律发来的贺电。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工作年复一年,微信联系人越来越多,真正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反倒是越来越少。对话框无非就是客户、出版商、工作伙伴,见了面客套寒暄,节假日发个祝福,交情也就止步于此了。

走的走散的散,最后朋友十分顺理成章的只剩下了一只手数得过来的个数。

何乃律就是其中之一。

而这位脑门上刻着“敬业福”的大忙人,此时此刻正在外地陪同艺人拍摄,环境十分嘈杂,仿佛她身处的不是片场而是战场。

不过即使隔着手机屏,也能察觉出她的喜悦正在满溢出来。

“之前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以为你是最近《动物世界》或者《走近科学》看疯了,说他像从土堆里面刨出来的兵马俑都是侮辱文物。想着好吧,如果人不错,你瞎一点也就算了,结果刚一开口我就差点背气晕过去,酸味把我陈年瞌睡都治好了,简直比咖啡还顶用……还把自己类比为古代才子,才子就算只剩一搓灰了都能撞开棺材盖出来击鼓鸣冤!”

听到这里,俞南晓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赞叹道:“真会说话,小嘴开过光啊?”

何乃律:“我说真的,人家的爱情拍的是偶像剧,你这完全是物种多样性纪录片,多省经费啊,请你的前男友团队来就够一系列了。”

即使看不见,多少也能猜到对方现下志得意满的神情。

俞南晓揉了揉又酸又胀的脖子,望着办公桌上一摞卷起来可以充当凶器的新栏目策划,煞是头疼。

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

“然后呢?按照国际惯例,你又跑去何颂家撒野了?”

虽然是问询,但好像是不需要回答就能笃定写下标准答案的。

见她不吭声,何乃律又说:“他还单着吧?我看还不如你们两个凑合凑合得了,不然就凭你这猎奇眼光,我真的无比相信你下次直接带过来个外星人,然后跟我说你的梦想就是推进人类和其他星球的友人建立友好关系……”

俞南晓翻开策划书第一页。

简要概述,整体风格,受众人群,内容构想。

乏善可陈。

“何老师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说我们的情况有点复杂……”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算了,总之没可能啦,你还不如许愿我下次带回来一个et,这个可能性比较大,说不定卡梅隆还会找我来拍《阿凡达》续集。”

拟邀一栏,罗列的都是时下口碑较好的作家,大多是写爱情发迹的。

“喂,我没在开玩笑诶,你们可是二十年的交情啊!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呢?”

“所以说嘛,要有能在一起的缘分,也不至于绑在一起过了四分之一都没点水花。噢,这又不是小孩子在玩游戏,敌不动我不动,喜欢说开就是了。”她顿了一下,又说,“我们就保持这样,做朋友就好了。”

维持现状就很好。

起码在她心里,大部分的情谊都比爱情坚实得多。

理所当然,他们这几个朋友也和恋人的重要程度悬殊,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俞南晓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策划上,按照一目十行的速度浏览。

耳边,何乃律还在坚持着:“少装蒜,我是想起你上学那会儿总是一副非他不可的样子,怕你哪天突然觉得可惜!”

听到这里,俞南晓把策划案往前一推,疲惫地摁了摁太阳穴。

杂志社在这栋写字楼的十八层,她微微侧了身,倾斜成一个刚好能将半边脸泡进太阳光的角度,能从锃亮的落地窗俯瞰见外面钢筋水泥构架的一座座城堡。

可就算彩釉和灯带装点得再漂亮,终归也不过是一堆排列组合的混凝土罢了。

她淡淡看了一会儿。

“得有十年了吧,自那件事之后,你觉得他真正走出来过吗?没有吧。”

典型的自问自答,她的指节扣在转椅扶手上,敲出一段不规律的脆响。

“我明年三十三岁了,早就清醒也必须清醒了,能让他走出来的,给他幸福的,不是我。”

何乃律在电话那头迟迟没做声,也不知道是没听清楚,还是故意装聋作哑。

长久的沉默后,她不太高明地岔开了话题:

“不说了,迟誉元这场戏拍完了,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回来跟你去血拼!”

打从成为当红小生迟誉元的经纪人以来,何乃律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无痛当妈,培养迟誉元的种种心得足够支撑她出一本《育儿心经》,能确切到她家艺人上厕所用几格纸的那种。

俞南晓觉得好笑,特意操了个轻飘飘的口吻说:“不是禹择洲下个月要结婚嘛,你应该赶得上婚礼吧?”

“哟呵,我就算是死,也要把葬礼办在他的婚礼隔壁。”何乃律冷笑一声,“为了保证绝佳战斗状态,我已经吃了整整一个月的草,现在就连说梦话都是在学羊叫。”

女人在谈及前任结婚这个话题上,总是能散发出极其强大的精神斗志。

还没等俞南晓为她鼓掌叫好,何乃律又以一副特种兵的口吻说道:“放心,保证做全场最亮的discoball。”

-

茶会就在晚上。

俞南晓趁白天的空隙看完了拟邀作家的部分代表作,心里有了点谱。

兴许是宿醉的原因,她面无表情时就显得严肃的一张脸显得更阴冷了几分。

全天但凡有员工从她的办公室门口经过,那一定是一路带着小跑的,连余光都不敢往里送,生怕视线不小心撞上,降临在自己头上的就是灭顶之灾。

就连下午开会的几个责编都是战战巍巍的,发言时恨不得先提前打个草稿,精确到标点符号和停顿次数,甚至呼吸都很节省,把正常的吸气演绎出了一股吸甲醛的窒息感。

会议结束的时候,俞南晓忍不住叫住了离自己坐的最近的小朱。

“我今天有哪里不对劲吗?”

小朱恭敬道:“没,没有啊。”

约莫是觉得这个回答不够饱满,他又补充了几句,“主编你还是那么的妆容精致,容光焕发,光彩夺目!”

她双手交握,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们今天一个个今天看我的表情都那么惊恐干嘛?”

到这里,小朱的声音已经开始打颤了:

“没有啊主编……”眼神却和嘴上说的大相径庭,像是被丢进狮子笼里的一块红烧肉,已经看到了自己逃不过的宿命。

俞南晓盯着他看了会儿。

末了,摆摆手,算是放了他一条生路。

小朱如蒙大赦地逃出会议室,只剩她若有所思地靠在椅背上,耷拉着眼皮,视线涣散地望着面前灰白的墙壁。

虽然打从一开始也没想着要成为平易近人的,能和下属打成一片的上司,但也从没有想向张益德先生学习,将把别人活活吓死这项事迹传于后世。

如果什么时候要拍类似《釜山行》的片子,她是不是应该去试一下镜?

思绪不着边际地飘着,搁桌板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来自何颂的短信:

“我车停在楼下了,你慢慢来。”

他很少催人,说话时永远沉着且不慌不忙。

这也是他让人舒服的地方,很少有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尽管如此,俞南晓还是迅速拎起包,和助理随意交代了两句就冲向电梯,奔跑的速度让人合理怀疑她的下一站行程是去超市参加大甩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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