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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婉儿,你可真情深义重,就让本公主帮你理理脑子。你想想,你最喜欢的人,拿别的女子的东西送给你,你头上戴了别人的钗钏,身上说不定裹着别人的衣料,嘴上胭脂大约也不是自己的,婉儿,你就不嫌膈应吗?”

婉儿面皮有些发紫,啜泣出声。

颜庄把玩着玉钗。

他想起长公主要下降驸马的时候,他心头翻滚如海浪的不甘。

想起那年他走进太妃私库,一样样挑选添妆时的谨慎,悄悄将自己置办的玉佩混进里头的胆战心惊。

太妃显然注意到了多出的东西,却什么也没说,只检查了一番玉佩的用料与技艺,确定不会辱没长公主,便揭过此事。

他费尽心机给她选择最合适的驸马,只等以后。却没想到带给她的,是世家女都不会经历的三年苦难。

好在她没有告诉他,不可以动婉姑娘分毫。

颜庄松了手。玉钗摔落在地,碎成几段。

他道:“驸马抢夺我的东西,我虽有怨,到底是夫妻,饶了他尚可,婉儿你收取赃物,罪责却是难逃的。”

“来人,送婉姑娘去东厂,”颜庄以指节抵了下颏,“待打完板子,逐出公主府。”

·

婉儿的哭喊已经远去,白月替颜庄按揉肩头。

他坐在桌案边昏昏欲睡,尚翻着账册,便听白月说:“殿下别生气,气着了,小腹又要疼了。”

“我没生气。”

“那虽是太妃添妆,毕竟被妾室戴了,摔便摔了去,殿下定要保重自己,身子好了,再和驸马他们计较也不迟。”

“我明白。”

白月问:“殿下刚怒了一场,不知疼痛重了没有?”

“我已不觉得疼了,”颜庄又翻了一页,心情难得好上几分,“想来出出气没什么坏处。”

“我的傻殿下哦。”

身后白月噗嗤笑了:

“这哪是出气的好处,是殿下月事快过了。您平素不记着自己身子如何,奴婢可都记着呢,您不疼了,最多半天,就要过了。”

颜庄精神一震,从她手下直起来,吩咐道:“等这烦人事儿过了,你记着拿牌子给我请个太医来,眼下喝的药该换了。”

“是。”

晓得令人心有余悸的月事要过了,颜庄精神不少,再想起今后说不定每月都得经历一回,他更加坚定了补身的决心。

也不知杨令虹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处境那样艰难。

白月感慨道:

“殿下可算养身子骨了,想当年,您刚下降给驸马,照顾了他那样久,还得了风寒,驸马醒过来就翻脸不认人,殿下心情烦闷,到园子里散心,谁知风寒闹得头晕,一下子跌进水里……”

颜庄仰头望了她一眼。

他缓缓道:“你记错了。是我腿上不舒服,才走不稳掉下去的,全赖你拼了命救我,才得生还,哪有风寒呢。”

白月便笑了笑,手中力道轻了几分,叹息着说:“哎,奴婢年纪大了,居然连事都记不清了。”

颜庄没说话。

她停了手,压下账册,话语格外慈祥,如同面对着懵懂的小女儿,道:“殿下累了,快些睡会儿去吧。”

·

杨令虹接到公主府送过来的案子,心情已不足以用“五味杂陈”来形容了。

她目光描摹过案上碎做一团的玉钗,依稀还记得它完好时的模样。

那是太妃赠她的添妆,她只戴过一回,因婉姑娘喜欢,便被驸马生生夺去。

此后这红玉钗时常戴在婉姑娘头顶,她无力阻止,便也不愿去看了。

曾经看重容颜的婉姑娘,正跪在堂下哀哀啼哭,发髻散乱,妆容留下一条条泪水流过的沟壑。

而备受欺凌的她,则高坐大堂之上,冷漠地望着底下的犯人。

杨令虹本以为,她会对可怜的美人生出几分怜悯。

这些日子,她也判决过几个关于美人的案子,满心都留存着对那些可怜人的轸恤。

而她听婉姑娘哭诉时,心里什么都没有。宛如一潭深水,倒映着无尽天光,以及颜庄凝望的眸。

他对她那样好。

她不能因心头软弱,一次又一次辜负他的好意。

杨令虹平静地听完婉姑娘哭诉,手上玉扳指轻轻敲击桌案。

她听到属于颜庄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发出,一如颜庄本人般冷漠:“拉下去,打。”

伴随堂下女子的哭喊,她眼前阵阵发黑,不由闭上双眼。

再睁开时,东厂大堂和婉姑娘已消失不见,她的卧房里,白月正坐在旁边,仔细地打着络子。

仿佛和颜庄的灵魂互换,是场漫长的梦境一般。

杨令虹的心缩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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