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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得给若衡姐备点贺礼。
族长向渊哥的来信,就是闲话杜家的事,然后承诺会照顾好杜太爷,嘱咐珍卿笃志学业,不必太惦记家里,也别总给他们捎东西了……
说起来,玉琮有半个多月没来信了,唉,男孩子长大了心就野了,忘却了杜家庄的小伙伴了。
启明学校的老师同窗,之前,珍卿只跟梅先生有通信。
不过后来她离了婚,又闻说双亲病重,她就从启明学校辞职,据说回慈溪老家去了。
读了这么多家乡书信,珍卿一时心思惘惘,也没有心思做什么,干脆坐在藤椅上神游。
神游一会儿有人敲门,她赶紧站起来叫“请进”。
珍卿扯扯褶皱的衣角,看着洗过澡的三哥进来,他温温淡淡地笑:“有没有打扰你?”
珍卿给三哥张罗凳子,不吝溢美之词地胡吹乱捧道:“三哥一来,我这里蓬荜生辉,我不胜欢迎之至,绝对没有打扰之说。”
洗白白的三哥春山一笑,真是照亮了整个房间,说“蓬荜生辉”也算实情。
这俩人宾主就坐,三哥看见珍卿桌上的信,知道她刚才准是在看信。
他先提了一个话题:
“最近还在作画吗?”
珍卿说就是日常写生,慕先生会教她东西,但是总叮嘱她多写生。
她见三哥手里拿着东西——是一沓彩印的明信片。
三哥见她已经留意到,就把明信片递给她,漫不经意地说:
“我一位邮政局的朋友,说邮政局最近要征集明信片,润例给得很高,一张可达十至二十元,你有没有兴趣?”
珍卿接过明信片看,人物、风景、动物都有,有构图比较简单的,也有设计特别精巧的。
她问三哥:“他们征集什么类型?有没有一个主题?截止日期什么时候呢?”
三哥见她心动不已,不由在心里发笑,他不动声色地转开目光,随意解释一句:
“征集广告还没出,我听的内部消息。征集的要求,是展现新时代新风貌,不拘人物风景建筑,他们只看作品的质量。
“小五,我建议你都画一些,受青睐的几率更大。”
珍卿忍不住心动了,她总不会嫌赚钱多的。
《葫芦七子》的版税,她这个月又拿了快三千块。她自己的钱加起来有近五千了。
但是她这个月的事情也多,先给杜太爷寄了两百,还有她自己的不少杂事,不留神就花去了五百块。
所有私房钱的五分之一啊。
现在的钱根本搂不住花,想要挣钱买花园洋房,就不能太过松弛懈怠。。
珍卿有点焦虑地挠头:
“荀学姐给我透了意思,想叫我去扫盲夜校做教员,也许要教识字或音乐,一个礼拜有两节课。
“我还要给《十字街心》写稿,还要帮着各个学校,联络‘妇女解放’讲座的事。”
珍卿手插进刘海里,她分明还是个少女,怎么就比社畜还忙活呢?
三哥无声地暗笑,语气显得不大热心:“能力大,交际广,诱惑和选择也更多,你想要面面俱到,也并非不能,无非牺牲更时间精力。若不然,你就要学会取舍。”
他说完,见她拄着脸不吭声,一向顾盼灵动的眼中,一时茫然一时思疑。
珍卿抓过三哥的大手,没精打采地说:“三哥,我是做不到像你,牺牲个人生活,做那么多伟大的事。”
陆浩云差点破功笑出来。
小五此话中透露的决定,无疑正中他的下怀。——他正欲借画画之事,多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少掺和学生运/动的事。
陆浩云虽然暗暗趁了心意,但他面还是不露声色——他对珍卿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
珍卿不免叹了一口气,她若拒绝到夜校当教员,肯定还要破财捐点经费,要不然实在不好交代。
还是要钱啊,到处都要钱啊。
至于联络各校讲座的事,可以交给裴俊瞩和熊楚行,这俩人对这些事务都很热心,简直打了鸡血似的。
定下了这一件事情,珍卿打算明早打几个电话。
第二天一早,珍卿吃完饭打了三个电话。
虽然同事和同学们,说她们不能一起做事太遗憾,不过倒还都挺通情打理,夜校和讲座的事,解决得还算顺利。
大家才吃完饭没多久,盛翔公司的裁缝,就上门给大家量身来了。——连前几天被喷的满面屁,一直躲羞不出来的吴大嫂,要加入了她们做衣服的队伍。
等量完了身要出门去百货大楼,结果发现女眷们多出一个,谢董事长发话,说叫陆/四姐坐黄包车去。
陆/四姐气得要死。
她精心打扮一早晨,捯饬得比电影明星还靓。
她就是要坐着高档汽车,在百货大楼门前,有一个惊艳的亮相,引来一票或爱慕或嫉妒的眼神。
就这阴沉沉的天气,叫她坐黄包车去百货大楼,半道上要是下了雨,她就淋成落汤鸡了。
珍卿倒是理解她的心理。
就像后世的富家子弟,想开豪车“嗷嗷叫”地炸街,结果只有一辆驴车给他,驴车倒也有“嗷嗷叫”的效果,但它肯定是炸不了街的。
陆/四姐又懊丧又憋屈:“你们就是偏心,怎么不叫小五坐黄包车?”
珍卿赶紧息事宁人,说她自己愿坐黄包车,吴二姐不赞同:“既然一道出门,还是同行同止得好,小五也没二两肉,照旧坐我腿上吧。”
事情虽然解决了,陆/四姐还委屈得要死,在地上时是跺脚发急,等坐到车上的时候,她还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珍卿听得出来,陆/四姐不是做作地哭,她现在是真觉得委屈难过。
最近陆/四姐的亲爹和后妈,饱受流言非议之苦,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就更顾不得陆/四姐。
《追风寻月》上的《江平春事》,风靡了海宁的大街小巷,那香艳曲折的奇情故事,是小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心头爱。
据说,陆爹这些年收获的绿帽子,占据了衣帽间的半壁江山;据说,陆爹后老婆的狐媚功夫,上至高官豪商,下至贩夫走卒,那没有不能手到擒来的。
认识不认识的人,都看陆爹一家的笑话,再加上房子捐税的纠纷,都弄得他们家不胜其烦。
陆爹已经卖掉了房子,准备麻利地退出海宁。这件事多半会给陆/四姐带来惶惑感。
陆/四姐为此怨天尤人,动不动闹点小风波,但是一直无人理会她。
她把大家对陆爹一家的冷漠,理解成对她的冷待疏忽,她最近委屈得不行。
她不晓得谢公馆的人,坐壁上观,看的就是陆爹一家的笑话。
这一会儿,陆/四姐哭得委屈。
谢董事长和吴二姐,压根没意思要搭理她。
珍卿好早就发现,从某个时候开始,谢董事长、二姐、三哥,对陆/四姐,采取的就是打击式教育——就是不给好脸色,不说好听话,不给零花钱,不给买东西……
今天是普家同庆,当然算是例外了。
不过打击式教育,也算是一种爱啦。
珍卿坐在二姐腿上,看着哭哭啼啼的四姐,闲闲地想: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你有什么理由要嫌弃。
冷眼旁观的吴大嫂,心里很不自在,从她的方式理解,谢董事长待二姐、三哥是一种样子,待她丈夫和四妹,是另一种样子。
这两种样子的区别,本质上就是偏心。
不说对陆惜音是这样,就说她丈夫从离开谢公馆,在外面住了几天,婆子、姑姑、叔子,没一个人说关心他一下,也没人说请他回去。
所以由此及彼,婆婆和大姑子对四妹的态度,让吴大嫂心里头极度不舒服。
想着婆婆今天也带她出门,显然还拿她当一家人,她这几天的惊忧后怕,都抛到后脑勺下面去了。
吴大嫂笑着跟珍卿说:
“小妹,你也劝劝你四姐,松松撒撒出来玩,何必为一点子小事体,弄得不愉快呢?”
珍卿本来懒得劝,但吴大嫂既然说了,想大家难得出来玩,反倒弄得愁云惨雾的,她就随便劝劝吧。
她就故意噘着嘴说
“我才不劝四姐呢,她哭又哭不坏,有什么好劝的呢。”
陆/四姐听得更生气,伸出手就要打珍卿:“你这个差巴眼的死丫头,我打死你,叫你说我——”
珍卿坐在二姐腿上,连忙伸手推挡,嚷道:
“四姐,你真不知好歹,我是说你人年轻,身体底子好,哭也哭不坏,夸你的话都不会听。”
陆/四姐犹不罢休,还不想扯着珍卿揪打,珍卿连声嚷她:“夸你的话都听歪,你这个四姐真不是人。”
陆/四姐更气得哇呀呀,眼见谢董事长又要骂她,珍卿祭出有文化的彩虹屁说:
“四姐,我是夸你呢,你有没有听过这首诗,这个四姐不是人,九天玄女下凡尘。蜂迷蝶绕难除闷,羞与逞艳百花恨。忽得东君垂青茵,罗衣香带卷纷纷。……
就见陆/四姐痴住了,听珍卿停声不念了,催促她说:“你接着念啊,这肯定没有完啊?”
珍卿摊摊手无奈:“本来,你是谢公馆顶好看的人,很能激起人的诗兴,可你总为一点小事,一会儿嗔,一会儿恼,小会儿哭,一会儿闹,把人弄意兴阑珊,哪还做得出来诗嘛!”
陆/四姐鼓着眼不高兴,见母亲姐姐防着她,她不高兴嘟囔道:“再念两死会死啊!”谢董事长捶他一下,她倒没有再哭闹了。
陆/四姐自己待了一会儿,嘴里还念叨着“蜂迷蝶绕难除闷,羞与逞艳百花恨……”,念了一会儿,真正是雨过天晴,自己在一边痴痴地笑。
吴二姐啧啧笑叹:
“瞧瞧咱们家小五,说是锦心绣口,也是油嘴滑舌,亏她投了个女胎,要是投托成男人,要哄来多少女孩儿,为她生生死死的呢?”
谢董事长摸摸珍卿辫子,笑着说:“也不算投错胎,女孩子嘴巴巧,也能哄男孩子开心,也占便宜。”
吴大嫂也夸珍卿两句,她夸得倒有两分真心。
无他,因为小妹对仲礼和娇娇还不错,若是她再对元礼也好些,她倒也许多喜欢她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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