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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嫔漫漶地点点头:“是呢。”却不愿意多说话,把话题扯到其他地方去了。
李夕月侍立在颖贵人背后,闲着也闲着,把敦嫔的神色都看在眼睛里。这敦嫔虽进宫早两年,应该也是二十岁以下的年纪,但看起来却有些憔悴,强装的欢笑毫无甜美,倒是额间早生纹路,应该是常年皱眉所致。
这间屋子李夕月也格外熟悉,她悄然环顾,但失望地发现她插在天青瓷美人耸肩瓶里的那枝松,已经被一簇深紫红的菊花所替代。花本是好花种,花盘大,颜色艳,但插在这样颜色清浅而造型窈窕的花瓶里,却显得有些不协调。
两个主子还在继续聊着天:“……明儿中秋正日子,万岁爷祭月之后,要陪太后听戏,听说各宫主子都要去,你们这些新人,自然是太后特别想瞧一瞧的了。”
颖贵人有些羞臊的模样:“哎呀,怪紧张的!”
敦嫔安慰她:“紧张什么!大方落落就是了,畅音阁的戏班子,昆调唱得极好。”又笑道:“万岁爷大概对你们也新鲜着呢。”
颖贵人还是处子,顿时红了脸,垂着头不知怎么答话。
她垂着头,李夕月却觉得自己在敦嫔的脸上看见一丝幸灾乐祸。
李夕月暗想:怎么,这皇帝有什么病不成?好像伺候他是挺痛苦的事?
陪着颖贵人几乎逛了一天,晚间又随着一道去太后宫里定省。
李夕月只能远远地站在阁外,看自家主子在太后面前也是一口一个“奴才”,小心翼翼地伺候。
倒听见太后的笑声也是挺慈和的,四十多岁的年纪,说话到底老成,在屋子里说:“看你们一个个都温柔漂亮,我瞧着都喜欢得紧!既然进了宫,自然少不得好好伺候万岁爷,早为皇室开枝散叶,我心里才放得下,才对得起去世的先帝爷……”
说到先帝,太后语气哽咽起来,好像还在要帕子擦泪,一旁是声声劝解。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闹哄哄平息下来,太后又在问:“今日万岁爷翻谁的牌子了?”
里面顿时静得奇怪。
太后自己又说:“哦,明儿是中秋正日子,大概他今日要好好休息。那么明儿——”
她好像在征询谁的意见,但问句总是铿锵得像命令:“皇后,应该是你的差吧?得好好伺候呀。”
接着说话嚅嗫的大概就是皇后了,声音低低的:“是。奴才自然要小心伺候万岁爷。”
她声音虽低,因着那种奇怪的寂静,所以即便是外头侍奉的宫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回到永和宫,就该是宫女们伺候颖贵人。
这位主子拉了个脸,给她梳头发的宫女手稍微重了点,她就“哎哟”一声,然后气呼呼回头斥道:“怎么回事?宫里伺候的人,怎么还不如我家里的粗使丫头?!”
她还没学会责罚打骂宫人,只能用尖刻的语言来泄愤。
大家也不知道她怎么了,都不敢做声,愈发小心地服侍她就寝。
今日第一天就排了李夕月值夜。李夕月在禧太嫔那儿虽蒙姑姑教导过如何值夜,却一次都没实践过。这会儿抱了毡子摆在屋角地上,又随着其他几个宫女替颖贵人掖好被角,放了帐子,道了“主子安置”,再悄悄检视了屋子里的灯烛、涮得干干净净的“官房”,留了外间一小盏明角灯,其余吹灭。案桌上用茶焐子暖着温茶,外头另有名为“五更鸡”的小炉炖着热汤水,八色茶点用攒心盒子装着——一切都齐备了,主子无论半夜起来起夜,还是口渴肚饥,都可以照应得周到。
李夕月坐在墙角的毡子上,竖着耳朵听帐子里的动静。
帐子里没啥动静,连翻身和睡着时匀净的呼吸声都没有。只有外头的金自鸣钟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李夕月在家时几乎从来不熬夜,坐着坐着,眼皮子直打架。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见有谁在哭,一激灵醒了,好像是帐子里传来的哭泣声,很小声很小声,大概咬着被子或枕头压制着哭声。
李夕月清醒过来,但又为难起来:主子哭,她是该装不知道呢,还是该劝劝呢?
想想,也是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选到宫里当嫔妃,就连回家的机会都没了——比她当宫女还惨。
李夕月还有点小小的同情。
她听颖贵人哭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大概是哭累了,沉沉地发出轻鼾。
李夕月伴着她的鼾声,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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