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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凌荒心想,原来这一整个道观如此不着调,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少看那些。”他从书架上拿下一堆书放在床头,“看这些。”

郁殊抽出一本翻了翻,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指着书上的字问他:“这些你都信吗?”

“哪些?”

云凌荒俯身去看,不小心碰到了郁殊的长发,那又青又软的头发冰冰凉凉的,像覆雪的绸缎。

郁殊眼睛盯着书本,缓缓道:“否极泰来、羽化登仙、生死与共、一世一生……这些谎话,你们都信吗?”

云凌荒不知道怎么回答,郁殊便合上书本:“还是师兄师姐们写得好看一些。”

“你想看,我叫人去道观里取来。”

“不用了。”郁殊淡淡地说,“看了很多年,每一句都会背了。”

“那怎么办?”

郁殊想了想说:“你写给我看吧,反正你都看了我的。”

云凌荒顿了顿,答道:“好。”

郁殊觉得伤口愈合处极痒,便拿食指轻轻地挠着,边挠边说:“小叔叔,你不要觉得亏欠我,又不是你打了我。”

“打的你的是掌门,我爷爷。”

郁殊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他,你是你,你们又不一样。”

云凌荒顿了顿,愣愣地望着郁殊,郁殊也直直地盯着他。只消一会儿,云凌荒便转过头去,胡乱地在药箱里翻起东西来。

就是这种眼神,直率到让人无法承受。他心想,也许没有一个修士能够经受住郁殊的眼神。被他盯着看的时候,就仿佛连同心底最深的污秽都被瞧见了。这不是对视,更像是一种拷问。

他拿出两卷纱布,走到床边,将郁殊披在身上的衣服拿下来。郁殊推开他的手说:“我自己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云凌荒将纱布递给他,他便有些费劲地脱下衣服,将身上的纱布逐一拆下来。伤口果然如他所言,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在几处伤势格外严重的地方留着几道伤疤,根本看不出几日前的惨状,仿佛那石室里失声痛哭的人只是一个幻觉。

郁殊一边将纱布绕上手臂,一边说:“只有这几处要包扎了。你看,早睡早起,多喝热水,身体就会好。我听卿儿说过,你小时候身体很不好,你更要注意作息。酒是不能再喝了,还有你喜欢吃辣,虽然不是不能吃,但也要节制……”

“你话太多了。”

“我还没说完。”

“不闭嘴就喝凉水。”

郁殊啰啰嗦嗦地闭嘴了,毕竟他不能不喝热水。还有一处狠伤在心口,包扎起来很不方便,看他艰难的样子,云凌荒便站起身,将纱布接了过来,郁殊拗不过他,只好任人宰割。

云凌荒缠着纱布,垂着眼睛没有看他。这个时候郁殊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就好像一双翅膀微微颤动着,仿佛一不留神他就会忽然飞走似的。

郁殊下意识去数他的睫毛,数着数着又忘了。他伸手摁住扑闪的睫毛,云凌荒便抬眼看了看他,露出一双异色的眸子,像玻璃珠子一般通透,在沉静的阴影里微微地泛着光。

郁殊一直以为这双眼睛是会说话的。当它盯着你的时候,就好像其中有万语千言。郁殊觉得,云家少爷之所以不爱说话,是因为所有想说的话都被这双眼睛说尽了,他只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便让人觉得字字诛心。

云凌荒低头缠着纱布,每次绕过背后都刻意将身子坐直一些,唯恐碰到他的伤口。可他又很想碰上去,漫不经心的,不着痕迹地掩饰着自己的别有用心。

他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重了一些,郁殊皱着眉哼了一声,而后又迅速地后悔起来。

“不是能喊吗。”云凌荒替他披上外衣,“痛就直说,虽然说了一样会痛,但心里会舒服。”

郁殊又开始盯着他看了,他连忙站起身去端药碗。这个时候门外忽然来了几个九州弟子。

“少主,几位尊者叫您去天机殿叙旧。”

这种时候叫人去天机殿,怎么可能是要叙旧?正好,他这几日忙于照顾郁殊,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对方反而自己送上门来了,哪有放过的道理。

“知道了。”

云凌荒将一碗汤药递给郁殊,看着他喝了几口,这才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整理完毕又将被子盖好,最后才走去开门。

门外大雪飞扬,是一派浩瀚又苍凉的景象。

见他要走了,郁殊放下汤碗朝他喊:“小叔叔。”

云凌荒回头看他,纷扬的雪从门外飘进来,将他的神色也模糊了。

郁殊顿了顿,很认真地说:“你真好。”

云凌荒忽然感到一种极微妙的情绪从心里蔓延开来,他还来不及作答,人已经慌忙走出屋外。

门吱呀一声合上,屋内一片寂静,屋外仍是铺天盖地的茫茫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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