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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瑶知道顺子出事,是在一个月后。
这天正赶上初雪,天气寒凉,有人说张大人送了东西来,阮女官便出门去接,寻了把伞撑着遮挡雪花。
等在角门处看到个陌生的小胖太监时,阮瑶一愣。
小太监见状,也不用阮瑶问,立刻上前,笑呵呵道:“阮女官福安,奴才进宝,是在张大人身边伺候的。”说着,把自己的腰牌拿出来给阮瑶瞧。
腰牌做不得假,阮瑶细细看去,确定是张大人府上腰牌,便先收了伞,与他一同去旁边的倒座房暖暖身子,也好问问缘由。
进宝生的白胖,可手脚格外利落,不用阮瑶多吩咐,他就抢先去开了门,挑了帘,使劲儿的用布帕将椅子擦干净后殷勤道:“阮女官安坐。”
阮瑶见状,也没多客气,与进宝落座后才温声问道:“瞧着进宝公公对宫里颇为熟悉,想来以前也是在东明宫做事的?”
进宝笑着点头:“阮女官说的是,奴才以前就是在这前殿伺候主子笔墨,后来殿下选人去张大人身边伺候,奴才就跟着顺子公公一道去了。”
阮瑶凑近暖炉暖手,听他说起顺子,便问道:“之前一直是顺子公公来送东西的,今儿怎么没见他?”
进宝笑眯眯回道:“前些日子似乎是顺子公公做错了事,张大人处置了他,寻常就不太露面,以后这入宫的事情就要奴才来,还望阮女官多多照应。”
阮瑶笑了笑,道:“公公客气。”心里松了口气。
顺子与明粹宫有牵扯,那这样的人放在身边终究难以安枕。
不管这次是因为他与皇后有牵连东窗事发,还是因为旁的事情被打发走,总归是离殿下远些就好。
这时候,进宝将背着的长条形布包递给了阮瑶:“这是张大人让奴才给殿下带的画轴,烦请阮女官代为转交。”
阮瑶接过来,并没打开。
而后就听进宝道:“女官,画这东西本就是给人瞧的,殿下瞧是瞧,女官瞧也是瞧。”
这话听得颇有深意,阮瑶看向进宝,便瞧见进宝依然笑呵呵的,好似刚刚不过闲谈。
等阮瑶回了内殿,先去解了披风,撂了纸伞,待都收拾妥帖,她才想起来将画轴取出。
展开时,阮瑶颇有些惊叹。
分明是凛冽冬日,可画卷上尽然是杨柳春色。
用色精妙绝伦,下笔炉火纯青。
虽然没有落款,但是光看这幅画便觉得作画之人必然文采飞扬。
只是不知道张大人没事儿送幅无名画来做什么。
“瑶瑶,这是什么呀?”
阮瑶回头,就看到自家殿下正从内室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因着入了冬,赵弘身上所穿衣裳也厚实不少,阮瑶念着他大病初愈,故而挑了个狐嗉领子给他围着。
雪白的绒毛托着小太子俊秀的脸面,加上这会儿他那双干净眸子因为好奇而显得亮晶晶的,实在是乖得让人想要摸一把。
许是这段时间的相处把阮女官的胆子练大了,既然想摸,那就摸。
她便把画放下,然后走上前去,笑着伸出手给赵弘整理衣衫,嘴里道:“张大人送来的画,很是精妙,殿下也瞧瞧。”
而后,阮瑶装作给小太子收拾毛领子,然后趁其不备轻轻的揉了一把小太子的脸蛋。
软软的,舒服。
小太子早就习惯跟阮瑶在一处,神情格外放松,半点没觉得别扭,反倒在阮瑶的掌心蹭了两下,见自家瑶瑶把手收回去时还露出了些许可惜神情,抿抿嘴角,扭头看向那副画。
……画的好么?
好像是好的。
只是小太子说不出哪里好。
这些日子在东明宫里呆着,墙上挂着的书法他也看过不少,即使没有学过鉴赏之法,但小太子聪慧,能知晓那些字是好字。
但不知道是不是另一位太子殿下被刺猬图伤了心,又或者是太子自小不曾钻研过绘画之道,故而殿中甚少悬挂名家画作。
这便让小太子见的画不多,也就瞧不出哪里好。
可是瑶瑶说好,那就是好。
于是他开始仔细端详。
凑得近了,小太子索性微微躬身,把下巴撂在阮瑶的肩膀上,声音软绵绵的:“瑶瑶喜欢吗?”喜欢的话,就挂起来,天天看。
阮瑶也早已习惯小太子粘人,很自然的偏了偏头,让他靠得舒服些,声音轻软地回道:“说不上喜不喜欢,不过张大人既然送来了,想来是有心让殿下钻研画技的。”
小太子颇为不服气:“我画的也好看。”
阮瑶扭头瞧了瞧放着小鸡吃虫图的抽屉,哄着他道:“殿下放心,以后定然越来越好的。”
小太子眨眨眼,脸颊慢慢鼓了起来。
他心思单纯,却是个聪明的,能听出自家瑶瑶更喜欢这个。
比他画的还喜欢。
这可不成。
于是,等阮瑶去泡茶时,小太子迅速的将画轴卷起来,打了个死结,然后直接塞到了柜子底下。
还用脚往里使劲儿踢了踢,生怕这画轴藏得不严实。
待画轴彻底消失于柜子底,他才满意的点点头,高高兴兴的小跑着去桌边坐下,拿了块一合酥放进嘴里。
阮瑶偏头,便瞧见他脸颊鼓囊囊的,不由的笑道:“殿下慢些吃,莫要噎了。”
赵弘没说话,只是眼睛盯着阮瑶的手瞧。
这会儿阮女官正提着铜壶泡茶。
在宫里,什么都要精细,这泡茶也有一番讲究。
宫中所饮之水是城外运来的山泉水,最是清活甘冽,而所饮茶叶更是各地贡品,芽叶细嫩,禁不得沸水,若是水太热会把茶烫苦,故而要细细盯着,瞧着水要沸不沸的时候便要从小火炉上提起来,这时候的水泡出来的茶汤才最清澈甘甜。
给太子泡茶的用具,也都是顶好的。
贡品紫砂壶,红泥小火炉,就连茶针都是镶了金的。
只是这些赵弘都不看,只盯着那双手瞧。
阮瑶的手生得漂亮,肤色白皙,手指修长,即使没有任何镯戒装饰,依然赏心悦目。
小太子甚至忘了嚼嘴里的酥,只管捧着脸,看着自家瑶瑶的指尖,直勾勾的,半点不遮掩。
待阮瑶把茶汤递给他,赵弘才回过神。
把茶盏放在手里捧着,他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看了看,又瞧瞧阮瑶的。
还是瑶瑶的好看。
我的瑶瑶。
小太子笑起来,神色颇为得意,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阮瑶则是去支开了殿内的窗子,往外看了看,轻声道:“雪停了。”
赵弘也看过去,而后便瞧见白茫茫一片。
虽然是初雪,但是这场雪下得久,一日一夜的功夫,便把红墙绿瓦便成了一片银装素裹。
阮瑶对下雪没什么太深的感觉,她穿书前没太见过雪,可是这一世在家乡时年年盼着雪来要个来年好收成,待进了皇城,更是见识过冰天雪地的滋味。
比起落雪美景,阮瑶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暖和些免得生病。
可小太子却是酥也不吃了,茶也不喝了,直接一个箭步窜过来,扶着窗框兴奋的往外瞧,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去。
阮瑶怕他被冷风冲到,赶忙伸手拦了下。
小太子倒也听话,哪怕依然一脸跃跃欲试,可还是没有探头出去,转而看着阮瑶笑道:“瑶瑶,我想去看雪。”
如今赵弘身子大好,阮瑶自不会拘着他,只笑道:“殿下的大字写完了吗?”
小太子一脸坚定:“写完了。”
其实只写了五十个,但不妨事,回头留个条儿,给那个偷饼的小贼写就是了。
大不了给他留三个……两个……一个一合酥。
阮瑶不疑有他,去取了披风来给他围上,因着这会儿已不是正午,阳光不算大,故而不用怕被雪晃了眼,阮瑶便没有拿上遮眼用的细纱。
出门前,她拿了个暖炉递给赵弘,让他抱着。
结果小太子反手就把暖手炉塞回给了阮瑶,笑容灿烂:“我不冷,瑶瑶拿着。”
而后,他先迈步出了殿门。
在殿外,阮瑶便不能像是私下里那样随意,也没机会把东西还回去。
抬起头,便能看到自家殿下在迈出殿门后便是神情冷淡,眉目疏朗,姿势也是说不出的端方。
假使他没有偷偷对着阮瑶扎眼,恐怕连阮女官也瞧不出破绽。
抿抿嘴唇,阮瑶隐了笑,抱着暖手炉跟了上去。
太子出行,自有不少宫人要跟在身后。
不单单是为了维持太子威势,也是因为有不少物件要准备着。
有的提食盒,有的拿裘衣,甚至鞋履都要准备新的。
这么一长串人跟着,无论去哪里都不自在。
赵弘就让他们隔得远些,只让阮瑶在身边伺候。
而东明宫的宫人们也伶俐,老老实实的隔着五步远,没想过上前打扰。
不过这么多人一起走过,着实有些显眼。
正在屋里背宫规的荷香和春雨便注意到了。
这会儿刘嬷嬷正打瞌睡,来送饭的夏儿也不在,两人便趴到窗边往外瞧。
然后,一眼便瞧见了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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