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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下达后,他在皇上面前自刎谢罪了。”
李文斌和张河都抹了眼泪。
他们自小认得高将军,却是才知道他的死是这样惨烈,如何不悲痛。
“也是那一次吓怕了皇上。他应着群臣的要求,放了阿父在内的三十余名官员。他也不敢再杀人,只说剥夺他们的官位。可陈家虽然快死绝了,但当初的贵君而今的太后却没倒,他如何也不会放过我们家。”
李文武苦笑一声,激动过后,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不过迫于压力,太后只是将我们一家遣送出京,流放千里。”
“之所以没有派人来暗杀我们,是因为有义士放箭书在朝堂之上,射在龙椅之上。说,若我们死了,他们就会像杀死陈家满门一样杀死该死之人,还附上了陈家仅存两子中一人的人头。”
所以,他们平安活到了现在。
李文武低低叹了一声,“本来,我们一家是要流放到更北面的苦寒之地。是祖父的一位老友暗中帮了我们,改换户籍,将我们送来了这里。”
这房子,就是那位老先生夫郎的祖屋。
他们离开京城十年之久,远离朝政,可这些年亲身经历着大梁百姓的苦难,只会对腐坏的朝纲有更清醒的意识。
新政手段强硬早有人心怀不满,而当今皇上可以说就是这部分人中的领头羊。
他一登基,那股刚刚被先帝杀下的歪风立刻反弹!
甚至比以前要酷烈更多!
他们眼睁睁看着大厦将倾,却无能为力。
李文武仰头灌下一碗酒,眼里有痛苦,但更多的是麻木。
他曾是祖父悉心教导的李家风骨,可如今,他这残废人也只能在这崩坏的世道中,随波逐流了……
贺林轩帮着李文斌把喝醉了的兄嫂送进房中,又去看了诺儿和李信一眼,才回了屋。
李文斌辗转难眠,心事重重。
阿兄今日一席话让他对当年的事情有了明确的认知,也让他更明白当年阿父所受的苦痛和阿兄这些年的煎熬。
贺林轩将他转过来,让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是不是又哭了?”
他在黑暗中亲了亲夫郎还在发热的眼睛。
李文斌摇了摇头,低声说:“那年,阿兄才十七岁,和阿嫂刚刚成亲,家里就出事了。”
“他身子骨不强,却向往军魂侠骨,为人疏狂,祖父教他经史,他却独独喜欢兵法游记。”
他吸着鼻子笑了笑,“阿爹总说祖父特别后悔当年进京后,偏偏和张家祖父做了邻居。我和阿兄,一个被教成了酒鬼,一个被带成了莽夫。”
“后来家中出事,张家上下奔走,在我们出京时,先一步被皇上打发去戍边了。”
而他们却被关在府中等待发落,连送都不能去送一程。
“当时与我们一起被贬出京城的人里,还有一位柳阿伯。”
李文斌说着,微微顿了一下。
他是哥儿,哪怕家中遭逢大难,十岁的他却也被小心保护着没有直面那些苦难。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他毕生难忘的经历,真实地,让他意识到家中变故的一段折磨。
那柳姓伯父也是李老太傅的门生,自家在京城的门第不低。
李家出事后,除了张家号召将士抵抗,便是柳家牵系着文官为李家奔忙,所以才让太后小陈氏记恨。
“柳阿伯的爵位被褫夺后,与我们判了同罪。可到了贺家村,却只剩我们一家人了。”
“柳阿么身体不好,在路上生了重病,我们丧尽钱财,求差爷帮忙。他们分明答应请大夫来救治,但竟是贪了我们的银两吃酒,根本不管柳阿么的死活,阿兄激愤之下同他们理论——”
李文斌把脸埋进贺林轩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已经忍耐不住的哽咽。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是怎样把阿兄的左腿打断的。”
“我坐在囚车里,看见阿兄被那些差爷砸了腿。打完阿兄,他们更绑了他的手,纵马拖着往前去了好远好远……”
“阿兄身上全都是血,看起来可怕极了。我们跪下苦求,那些人却哈哈大笑,越发以折磨阿兄为乐。”
李文斌咬紧牙根,眼睛里是时间也无法抹去的恨意。
“我忘不了他们甩着鞭子,对我们笑的样子,永远忘不了。”
他忍哭忍得浑身颤抖,贺林轩又心疼又心酸。
他虽然对这个时代的落后有所认知,可平生也是第一次听见这样惨痛的事,何况李文斌还是亲身经历。
那时,他该有多崩溃?
“勉之,别怕,都过去了,那些都过去了。”
他说着苍白的安慰,只能陪着他,却不能替他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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