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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础改换一种坐资，左腿盘曲，右腿支起，双手勾着右膝，他曾在画里见过这种姿势，试了试，的确比正坐、跪坐都要舒服些，若是更累的话，可以将下巴靠在膝头，稍微休息一下。</p>
门窗不紧，经常有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徐础习以为常，从来不费力区分声音的来源与内容。</p>
有人进来，他就露出微笑，但是不起身，也不拱手作揖。</p>
张释虞独自进屋，屏风已被折起一半，他一眼就能看到主人，“徐公子修出一点仙气没有？”</p>
徐础笑道：“仙气没修出来，活气好像也少了一些。”</p>
“天天坐着不动，肯定会越来越衰弱。”</p>
“衰弱，但是也很舒服，我一点都不想起来。”</p>
“嘿。”张释虞侧身坐在席边，席榻太矮，他只好伸直双腿，轻叹一声，“马维向江东朝廷投降了。”</p>
“哦？”</p>
“我猜他早有此意，你在的时候不好说出口，你一走，他立刻派人去往江东，谢罪称臣，谄媚至极，说当初刺驾都是你的主意，他交友不慎，受到牵连，其实从未参与其中。”</p>
“投降嘛，总得表示一下诚意。”</p>
“靠出卖徐公子表示诚意。”</p>
“我一点办法没有，只好以平常心待之。”</p>
“你倒看得开。马维可不是什么好人，早在东都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悦服侯，总将‘前梁帝胄’四个字挂在嘴上，就差在自家大门悬匾了。我一直不明白，徐公子怎么会与他成为朋友？”</p>
“因为……同病相怜吧。”</p>
“你俩有什么相同……哦，你是吴国公主的儿子、吴皇的外孙，但你从来不提这件事。”</p>
“我之从来不提，与马维的挂在嘴上，有时候是一回事。”</p>
张释虞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没错，都是太当回事。其实何必呢？算了，我没资格说这些，想让我忘记张氏子孙的身份，永远也做不到。”</p>
“我在努力去做。”</p>
“你不愿做吴皇外孙了？”</p>
“既非不愿，也非愿意……”</p>
张释虞摇头道：“别这么说话，让我头痛。嗯……你的另一个妻子，带领降世军回秦州了。”</p>
提起这件事张释虞就生气，“她不过是一名神棍的女儿，往上数十几代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祖先，而且身高体壮，性子比男人还要粗野……你承诺过会除掉她的。”</p>
“那个时候，我的一切话都不可信。”</p>
“就算为了自己，你也应该除掉那个女人，她早晚会令你颜面尽失。”</p>
“我不要颜面的话，就可以不在乎了。”</p>
张释虞又是一愣，越来越觉得席上的人与自己认识的楼础判若两人，“她在秦州被新兴的降世军打败了，两伙人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自己是降世军正宗。新降世军有汉州供应粮草，更占优势。”</p>
“她去哪了？”</p>
“不知道，还没有消息传来，总之是逃蹿呗，降世军向来如此。据说，只是据说而已，新降世军的一名首领开出条件，声称如果金圣女肯改嫁给他，双方可以就此罢手，合为一家。”</p>
徐础笑道：“此人要的是降世棒。”</p>
“你还笑得出来？以为她会为你守节，宁死不嫁吗？”</p>
“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办法，只能以平常心待之。”</p>
张释虞摇头，“妹夫，你还算是我妹夫吧？”</p>
“当然。”</p>
“妹夫，你现在的状况可不对，模样与语气都像是垂死之人，这世上总有你仍然在意的东西吧？”</p>
徐础目中一闪，略显兴奋，“我在意一切，只是……还不知道该如何在意。”</p>
“又来了。唉，真应该让你和那个寇道孤面对面交谈，你俩神仙争吵，我们这些凡人看热闹。”</p>
徐础笑道：“我可不敢以神仙自居，论学识，我也比不上这位寇先生。”</p>
“那你何不干脆认输，让出思过谷，向范门弟子认错，从此不要再自称范门正统？”</p>
“屁股坐在这里，不愿动，只好动嘴，保住这个位置。”</p>
“这是什么话？”张释虞更喜欢当初那个满腹机谋的楼础，就连满嘴谎言的吴王，也比现在这个萎靡的家伙可爱些，“我接着说吧，淮州盛家、并州沈家、荆州奚家，都愿投靠邺城。全是欢颜郡主的功劳，派人说服三家。”</p>
“嗯，她很有本事。”</p>
张释虞等了一会，有些惊讶地问：“你不好奇郡主是如何做到的？如今群雄并立，能拉拢到一家都是了不起的成就，何况三家？”</p>
“你想说的话，我愿意听。”</p>
“我……不跟你说。”张释虞觉得没趣，接下来的话说得更加简略，“贺荣部骑兵都忆出塞，因为大单于死了，诸大人要回去奔丧，选举新单于，估计又是一场大乱。天下大势就是这样，各地都有一些小股叛军，不足为惧，顶多一年，群雄只会剩下三两家，再有三五年，天下又会一统，重归我们张氏。”</p>
“恭喜。”</p>
张释虞又等一会，见徐础真的不感兴趣，叹道：“或许你才是最聪明的人，看到大势所趋，所以提前退位，以求自保。实话实说，你的确救了自己，我与欢颜郡主目前还能保住你，若是再晚一些，你就是邺城的死敌，太皇太后也不能赦免你。”</p>
“抱歉，我没有看到大势所趋，恰恰相反，我越来越看不透，所以才要在此静思，希望能找出一条脉络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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