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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院乐伎若资质平庸又没有门路,就年年都要被卡在考核和选拔上,署里管这叫夏关,只不过今年崔立突然变本加厉,不仅真在训练时打人,还打得特别狠。

“崔丞,叶奴刚来还不懂事,手要是废了就再也弹不得琵琶了。”许阔慌慌张张爬过来,一个劲地磕头,“您饶了他,求求您饶了他,叶奴,快说几句话。”

崔立笑一声,悠悠地抬起靴子:“本丞饶你这一回。”叶奴不想忍气吞声,可实在疼得无力争执,只好拍去手上血泥,收拾起琵琶残留的狼藉。

一脚,崔立又将琵琶踢到旁边,歪了嘴道:“如何?别以为本丞不知道,春院里某些文吏,早就和你们沆瀣一气,尽做些见不得人的狗鼠勾当。”

叶奴攥紧手心,这就不能忍了,再忍,往后怕连个送家书的温暖都留不住:“崔丞,我让他们弹的。”崔立道:“就你?”叶奴道:“就我一人。”

那时快,趁崔立不备,叶奴大叫一声壮胆,拼尽全身气力,闪起来冲着崔立的脸面就是一拳。一拳,正中鼻梁,砸出了鼻血,崔立杀猪般惨叫,捂住脸连连后退,而叶奴的手指也咯吱一声,因为用力过度而脱臼。

院子里登时乱成一锅粥,有人煞,有人笑,弦散满地,杂役来回擦洗血水,风中弥漫着腥气。顾越和张俭一众人闻讯赶来,正看见崔立满脸鼻血,气急败坏地勒令其余乐班归位继续训练。叶奴自己忍着痛,颤着唇,眼中一丝泪花都不闪。

“张郎,叫三伯他们来抬人。”顾越箭步走到场中,扶起许阔几个,扯出一条衣布,捏起叶奴的手,三两下包扎住,“你且先随张郎回去接骨上药。”

崔立把双手背在身后,一看见顾越竟然无视自己发号施令,气得凝结的鼻血又喷出来:“顾郎眼中可还有本丞?顾十八在皇城外什么营生,别逼本丞说出来。”

顾越这才回过头,看了崔立一眼:“有劳崔丞挂心,流外吏革职容易,顾某今日给太常寺递上公文,十日内就可以走,只是别为难他们无辜之人。”

崔立冷笑:“你以为你一人担待得起?听着,集贤阁众人除贺连以外,因习艺不精,退入鼓吹署,永不得登堂。”苏安一咬牙,眼眶泛红。

如此处罚,对于乐伎而言无异于凛冬里的一场暴风雪,不仅这辈子都打上耻辱的烙印,且在饥寒时谁的接济都受不得。

崔立这才掏出绢帕,擦起面孔:“顾郎,本丞只是想整肃太乐署风气,就不计较你。”顾越道:“好。”叶奴一怔,一把拉住顾越的袖子,旋即又放了开。

在崔立的命令下,协律郎全部围拢过来,张俭和三伯等人只得低头弯腰,匆匆抬着叶奴在内的受伤的人往外而去,暂时平息了这场争执。

下晌,集贤阁异常闷,叶奴和许阔、孟月趴在榻上,三个人的背上覆盖着同一片草席子,疼得嘶嘶地喘气。叶奴让张俭接正了手骨,因他之前也犯过几次脱臼,所以没遭太多罪。

张俭是少白头,性仁善,话不多,只自称做过行医。叶奴是勉强笑着应道:“上回中暑还是张郎给看的,这回又麻烦了。”张俭点了点头,两条白色眉毛微动,手里拧开一个白瓷瓶:“先上药吧,李大人也过问呢,顾郎还在斡旋。”

秀心姑娘还穿着红襦裙,一看见许阔的伤,疼得泪哗哗,眼睛肿成桃:“都说是老实过活安生了,郎还招惹那蛇鼠做甚么,皇城成天大风大浪的,随便什么人翻了翻桨,一个浪花就拍死咱们这些不知事的。”

许阔支起身子,拍着秀心的背,宽厚一笑,安慰她道:“都习惯了,去年是隔壁宁秀阁,今年也该轮到咱,这崔丞不打人,谁巴结他的好处哩。”

孟月拾掇起一枚针:“崔丞当真不把冬院的当人看,又哪里是刁难咱们,那是挤兑顾郎,挤兑阿苏。”秀心夺过针线,取来几个人的衣衫,埋头帮忙缝补。她身材微胖,手上的动作却是千回百转。孟月耳根一红,也不好再作声。

叶奴体弱,挨的鞭子又是最狠,即使涂了药,浑身仍然一片火烧,疼得厉害,脑袋也晕晕乎乎的。秀心说自己有个弟弟和他一般大,心疼得紧,给他倒一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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