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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安登舫,顾九为他掀起丝帘。苏安把带来的百索粽子解开,剥出一个,送到顾越的唇边,说道:“春院的几位郎君念着你,让我捎粽子给你吃。”
顾越眯起眼:“这么丑,定是你亲手包的。”苏安道:“我包的,自然不如庾家粽子白莹如玉,也不比烧尾宴的赐绯含香粽,你倒是吃也不吃。”
吃完,顾越要喝菖蒲酒,苏安又任性,偏不让,非得叫顾越把他指尖沾着的一两粒米也给含了干净。顾九看得目瞪口呆。苏安这才侧过脸,问道:“九总管?”
顾九顿了一顿,回道:“苏公子,本府租期三年,文杂六人,侍从十人,打水扫地的二十人,厨房八人,一共是……”苏安道:“不算礼,每月开支多少?”顾九道:“二金。”苏安道:“好,往后从苏十八暗支。”顾九老实退下。
一丝丝晚春的风,携带清甜气味,吹过湖面。顾越看着十七岁的苏安,明眸善睐,冰肌玉骨,竟如清水出芙蓉,再不见过去生涩稚嫩的影子。
苏安撩起脸颊边的一缕青丝,夹在耳后,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不紧不慢,开始谈事:“这是牡丹坊邀请的宾客,我们商量好了,六月六开张。”
顾越一边扫阅,一边问:“这么多人?”苏安道:“不多,也就是李侍郎要亲自光临,另外,私下里还有个请求。”顾越抬眸,把那张纸,慢慢地揉进掌心。
苏安道:“礼会院官榜得有名由,不如就写‘开元二十万年县礼记开化兴邦’,行民俗文教帖,原本普及诗乐,符合立意,卢兰也已和徐员外说妥,我是琢磨着,一边用大庾岭运茶叶,一边按新六典的注释演艺大曲,一团和气。”
顾越安静地听完,才知道,原来苏安手里那只甜蜜的粽子,不过是诱他上钩的饵料:“阿苏,能应付得来么?”苏安笑笑:“好应付,就看你允不允准。”
那瞬间,顾越清澈的眼眸里,涌过三月桃花浪,九天碧落河,他只把手一松,任凭那团纸被风呼啦吹去,飘飘然数尺开外:“苏公子开金口,本官如何能不允?”
苏安的笑容冻住,却是吓得不浅:“你没事吧?!”一时快,还正要扑腾去湖边打捞名单,又突然,被顾越牢牢地捏住玉腕,拴上一条五色丝。
一条精致的,由青白红黑黄五种彩丝编织而成的,象征五色龙的五色丝,在大唐子民眼中,能免除人间的一切瘟病,许长寿之愿望。
错愕中,苏安低下头,摸索过玲珑的锁扣,内心似湖面泛起涟漪。顾越凑在旁边,欣欣然伸出自己的手臂,原来那白皙的腕间,也缠有一条一样的五色丝。
“阿苏,从今往后牡丹坊由你做主,不必再来问我。你愿意帮我的忙,我会心怀感激,你自己有主张,我绝不干涉,你需要我的扶持,我也能酌情处置。只有一点,无论遇见什么鬼怪,你只能让我碰你的身。”
苏安:“……”顾越执起酒壶,往银杯中倒满菖蒲酒,突然又觉得自己是个禽兽,连忙补了一句:“那名单,我背住了,等会重写给你,字比卢兰的好看。”
苏安饮下一口酒,只觉从喉咙烫到心脏,偏偏问道:“末了那句,是什么意思啊?”顾越背过身去,不答,招手让顾九端来笔墨纸砚。
“你曲风多变,集岭南之柔美,雅乐之合统,广陵之婉转,西胡之活脱,一始,为安身立命,只闻百花香,未见真颜色,而越往后去,身临其境,追逐其间,张力就越强,旋律也就越生动……如今,长安乐派无数,我不敢班门弄斧,只求能为你的第一首大曲填词,可否。”
苏安道:“你等等。”语罢,跑去湖边捧起清水洗了把脸。顾越一笑,迅速把名单誊写完毕,耐心地等。苏安回来,又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就……清唱?”
是夜,就这样,苏安哼唱过一句,顾越思量一句,回忆从长春居、景仁堂、宁远斋,到西市龟兹坊、崇仁赵家、平康七娘,再到皇城的危楼、曲江的杏园,何处用琵琶,何处用笛,何处芬芳,何处泥泞,一一流淌而过,著成《相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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