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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往边上让开了,小马上前一步将白大衣口袋里的、她一路捏着的牛皮纸信封抽出来,双手递给李敏说:“早上拿到就想送过来给你的,但是唐书记让小高找人帮忙婚礼彩排,这才抽出身,我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

李敏接过信没看信皮呢,就先笑着谢小马:“谢谢你啊,还特意跑一趟,让谁带过来或者打个电话我去取都行的。”

说着话呢,她看到了信皮上穆杰的字,乃是“李敏亲启”两大两小四个,与之前留给她的那封信是一模一样的字迹。

李敏的手不禁就开始发抖了。要不是她知道穆杰已经在两个月前、安全地从前线撤下来了,这么厚的一封信她可能就会往别处想了。

温暖看李敏那模样就猜测会是穆杰的信。去年“十一”时,穆杰在走廊里对她前夫的威吓,后来谢珊芊都细细地、加了她自己的语言描述给她了。在谢珊芊的嘴里,穆杰成了一个指头就把她前夫搥到好老远墙角的人;立瞪下眼睛,就把他前夫吓得不敢回嘴的。

温暖心里明白谢珊芊的话夸张了,但她也信穆杰肯定是威吓他了。她从心里往外地感谢李敏和穆杰。感谢李敏对自己的救治、感谢穆杰先打击了前夫的气焰,这些对她离婚时的帮助都非常大。

她很有眼色地拉了小马一把,说:“走,到办公室和我说会儿话。李大夫,你看信吧。”还体贴地顺手把值班室的门帮着李敏给带上了。

*

李敏急切地走回到办公桌边上,在桌面上扒拉起来。为了拿东西回家,她的办公桌桌面没了往日的井井有条。扒拉一会儿,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她又突然打开抽屉,翻了几下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想想后奔到门边,从白大衣兜里掏出白色胶布缠绕的手术刀片。

她抽出大圆刀片对着牛皮纸信封比量起来。

比量了两下又把刀片插回胶布套,叹口气送回白大衣兜里,继续在抽屉里翻找。终于找出一个小小的喉糖盒子,然后满意地笑着打开了盖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深姜黄色的、油纸包裹的、还没使用过的手术刀片。

这是一个尖刀的刀片。李敏小心地将刀尖被插到封口的折叠处,慢慢撬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然后一手压在信上,一手迅速地扩大战果,牛皮纸信封的封口被刀片整齐地划开了。

丢了刀片去喉糖的盒子里,李敏拿着信封对着上面的字迹叹息:“349天了。”

……

李敏接下去的半个下午都用来看信了。要说这是信也不太准确,严格来说应该算是穆杰按日期写的类似随笔性质的日记。

姑且算是日记吧。

——是从与李敏分开、离开省城后所记,但不完全。

有的时候一次会写半页纸或者更多,有的时候干脆是匆匆的三两行字。明显能看出写的人是被在写的过程中被打断、而后没有机会接着写的感觉。

还有的页面只有长短不一的半张纸,有的中间撕掉了一部分,造成反面的内容不仅不连贯,有时候还会出现缺胳膊断腿、甚至半拉身子的字。

正如穆杰在最后所附的那段话:挑拣着把这一年来对你的思念、凝成的部分文字先寄给你。

李敏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穆杰曾说过战时即便允许通信,往来信件也要被检查。他发给自己的内容,他自然要先有所筛选,不然可能导致整封信都寄不出来的。可就是这经过筛选的、凝结了穆杰这一年来断断续续的、不连续的思念文字,也让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看得差不多背下来了、再也看不出新意了,李敏才又按着信里的日期翻着对照自己的生活日记,看看自己与写信人在同一天的想法。

*

“李姐。”敲门的声声不大,喊话的人也细声细气的。但是李敏听出来是陈鸿雁来了。她应了一声把信纸折叠下,一边往信封里塞一边走过去给陈鸿雁开门。

“放学啦。又是直接过来的?”李敏看着小姑娘背着个大书包、又提着一个内里装满脏衣服的大帆布包,就知道她是从学校回来便过来了。

“嗯。”陈鸿雁不见外地把自己的帆布包,随手放到门边的纸盒箱子上,然后抱着书包往里走,等李敏关好门却见她和往常一样,把书包往椅子上重重一放,先捂着肩膀后揉手。

“哎呀,可累死我了。李姐,我们这回放了三天假,科科都发了三套卷子,哪一科的老师都说一天做一套卷子不算多。七科啊,我不活了。还有4号回去了就考试。老师说这次考试是对前面学习情况的一次摸底。”

小姑娘嘟着嘴,喋喋不休地抱怨着,那小模样看着怨气有点儿大,但也招人可怜,甚是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我们那时候也和你是一样的。高三了,肯定就是做不完的卷子和考试了。不然谁去医大、谁去医专啊。”李敏嘴里安慰她,却把手里的信封塞进办公桌里锁起来,然后将桌面散放的那些书本摞起来、清理出大半的桌面给陈鸿雁用。

“赶紧做卷子吧。你明天要去你爷爷奶奶家吧?3号下午要提前回去吧?现在赶出来一点儿,过节期间就轻松一点儿。再说上了高三的考试啊,考完还会出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再开家长会。”

“哎呀,那可糟了。我要是排名不好,我妈回来肯定会跟我爸掉眼泪。”小姑娘把书包从身后抱过来,一边往外掏卷子一边说:“我宁愿我妈打我一顿,也不想看她跟我爸掉眼泪,说我不争气。”

李敏用卷起的本子在桌面敲敲,无声地敦促她:“快点儿写作业,别说闲话了。”

小姑娘认命地掏出一叠卷子。

她之所以愿意来李敏这里,就是看着李敏捧着那么厚的书、写写画画的还得背下来,她就觉得自己那几科的内容不那么多了。

有了比较,有人要比自己学得更多,就不觉得自己辛苦,就能静心做题做卷纸。

俩人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卓在书桌边各自用功。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的非常快。小姑娘很快做完了一套练习卷,抬头看看李敏没注意到天色暗下来,就站起来把灯打开。

灯亮惊动了李敏。她放下厚厚的《急诊神经外科解剖学》,抬起头问小姑娘:“做完一套了?”

“嗯。累死我了。”小姑娘爱娇地抱怨:“化学老师好奇怪,这套卷纸的纸一小半都做过类似的了。这么重复有什么意思啊。”

李敏咧下嘴角,不接她这样的话茬。高三嘛,就是反复做题。做透所有的题型,等考试的时候看哪题都不陌生,高分也就到手了。

李敏站起来活动,顺嘴问道:“你妈妈知道你过来吗?”

“不知道。”

“那你在这里做卷子,我出去和你爸爸说一声。”

“好。”

“那壶里的热水是我早晨打的,你想喝自己倒。现在应该不会烫嘴了。”

“嗯嗯。谢谢李姐。”小姑娘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水杯。

“过来把门在里面插上。我还要去楼下查房,不是我或者你爸爸叫门,你不要开、也不用管。”

楼下昨晚才收了几个比较痞、打破脑袋、捅伤肺子住院的混混。陪护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正经人。由于李敏和两科的实习生还要来回串换,所以这分科对李敏和没分差别不是很大。

“嗯嗯嗯。”小姑娘把水杯放下,跟李敏过来插门。

李敏先去李主任那边的办公室,李主任下午就没来了。他家两个儿子结婚,就是不用他张罗什么,他也在办公室坐不住了。

陈文强正与石主任聊天,李敏进去就先说陈鸿雁来了。

“在值班室做题呢,我和她说了,要不是我们俩叫门,让她不用开门。”

陈文强刚才与石主任说的就是这事儿。这些混混住进来,按理该怎么医治就怎么医治,但是昨晚夜班急诊科报去总值班那里,到现在却仍然不见公安局有人来。

“明天是国庆假期了。可不能在我们省院出事儿的。”

陈文强想去催催。

石主任劝他:“张主任管十一楼呢,这事儿他也知道该怎么办。你放心,他会安排好的。再说了,脑震荡的留院观察不报案,但肺部重伤做手术的那家,可未必不报案啊。”

好说歹说把陈文强劝住了。

昨晚总值班报案是属于职责内的;今天张正杰报案也是属于职责内的;可你陈文强虽管外科医疗,时时处处都盯得这么紧。

这不是让张正杰心里不安,觉得你陈文强盯着他嘛。

“小李,等下你查房带着那些实习生过去,让他们也小心一点儿,让着那些陪护一些。”石主任不放心地叮嘱李敏。

石磊是出于好心。他多年的巡回医疗工作经验提醒:这伙人里有不计后果的混混,不是那种街头斗嘴、见血就怂的小地癞子。

“嗯,我会小心的。”

实习生在国庆节也没有单独放假,他们要跟着带教老师的值班表上班。李敏把富云香交给陈文强后,特意嘱咐她:

“梁主任与陈院长的关系不错,你遇到事情就跟陈院长请示。千万别自己拿主意。十一楼的那几个,你别往前凑。”

李敏这样叮嘱她,也是因为上一组从儿科轮去急诊的实习生,脱离带教杨大夫的视线给患者消毒,虽没有闯下什么大祸,还是把杨大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换谁谁都怕。颜面部的创伤,一眼没看到,实习生就敢用碘酊,幸好这是个男患者。他立即将此事报告给陈文强。然后医学院的带队老师给实习生们开会,重申没有带教老师的允许不能独自操作。负责带实习生的各科大夫们,也加紧了对实习生的监督,若是带教老师不在场的情况下,不允许实习学生动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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