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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等待后,叶霖川姗姗而来。
他身高腿长,墨发黑瞳,面部线条收的冷硬英俊,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迎面袭来的气势。
——压迫,摄人,难以亲近。
“你好,我是叶清河的父亲,叶霖川。”进门第一句,他便自报家门。
叶霖川的名字常出现在各大财经栏目上,就连负责这次案件的交警都买过叶家的股,他自然认出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龙城首富,当下震得没有回应。
叶清河搂着叶芽坐在一边,抿唇不语。
叶霖川视线淡淡扫过,随即收敛,“我儿子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交警反应过来,道:“小孩子不懂事,可以理解。但大人要多加管教,让那么小的孩子骑电动车上路实在太危险了……”
交警喋喋不休,连番教育。
叶霖川噤声听着,余光轻飘飘睨向叶清河怀里的叶芽。
她盯着他看,眼神澄澈,一副不知世故的可爱模样。
两秒后,小姑娘白皙的脸上扯出抹笑,酒窝跟着在脸颊浮现,似奶糖一样甜。
叶霖川皱眉,缓缓移开目光。
教育过后,叶霖川让助理交了罚款,顺道还帮沈昼赎了车,处理完一切事务,带着三个小孩离开交警大队。
叶霖川的车停在门口,叶清河护着叶芽迟迟不过去。
“那……我和沈昼回学校了。”叶清河嗫嚅着,抱起叶芽转身便要走。
“站住。”叶霖川冷漠叫住。
他脚步顿下,皮肉紧绷。
叶霖川一双冷目放在身后沈昼身上,说:“感谢你对叶清河的照顾,我会让助理送你回学校。”
助理会意,当下拦了辆出租车和沈昼说,“走吧,待会儿我把你的电动车送回去。”
沈昼没有动,依旧看着叶清河。
“上来。”叶霖川打开后车门。
叶清河固执别开头,一脸不甘。
叶霖川语气加重:“我让你,上来。”最后两个字咬得又慢又沉。
叶清河深吸口气,转过头对着沈昼说:“沈昼同学先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他抱着叶芽钻进了轿车,最后只听一记重重的关门声,叶霖川坐在了前座。
车子平稳行驶,父子两一前一后,谁也不搭理谁,窄小的空间中满是令人压抑的沉寂。
叶芽觉察不出这氛围诡异,安静老实的靠在兄长怀里,左腿晃荡,漂亮的眼睛始终没从叶霖川身上离开。
她看着父亲,眼神里是爱意,是喜欢,是崇拜。
叶霖川却觉得厌烦,不留情面地瞪了回去。
小姑娘没害怕,又对他一笑。
叶霖川觉得一记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中烦躁更甚。
转眼到家。
进门后小子煜欢快从楼上飞奔而来,他又稀奇又开心,“哥哥你今天不上学吗?!”
叶清河不语。
“叶芽要来和我玩儿吗?我这里又很多好玩的,都比你那个长草的团子好!”他兴冲冲的拉住叶芽就要往楼上走。
“等一下。”叶霖川叫住,“子煜先自己玩,我和哥哥有话说,待会儿再陪你,好吗?”
他的表情透露出几分严肃,子煜没敢反驳,松开拉住叶芽的手,蔫蔫上楼回去自己的房间。
等子煜离开,叶霖川的眼神放在了两人身上。
叶清河有预感父亲接下来说的不是好事,不由拉紧心里那根弦,拽住叶芽牢护于身后。
“我已经让秘书联系赵博士那边的人了,不出意外地话明天就会把她带走。”
叶霖川话里话外不留情面,铁心要将叶芽赶出这个家。
“那个博士是个坏人,您就一点都不在乎叶芽为什么在那里两年吗?您一点也不在乎他们对叶芽做了什么吗?”叶清河虽然年幼,但能从种种事迹中看出叶芽在实验室吃了不少苦头,往坏处想,他们很可能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把克隆体当做试验品。
他死了一个妹妹,不能再死一个。
叶霖川别开头,轻描淡写说了四字——
“我不在乎。”
叶清河喉头发梗,眼球被涌上来的酸涩憋到发酸发胀。
他拼命忍住眼泪,“妈走了,把您的人情味也带走了吗?您平日不管我,也不管子煜,您是不在乎,因为您只在乎您自己,还有您的公司,您的钱。”
母亲离开后,他被迫长大。
他知道自己要懂事,要听话,因为家里还有弟弟,弟弟年幼无知,身为长子的他必须要担起责任。即使他想念母亲,想念父亲,也不能表露出来,那样弟弟会难过,父亲也会说他不懂事。
他一直在忍让,一直在学做大人,但是这次他不想。
“芽芽会留下来,您若不养,我养。”叶清河脊梁挺直,语气中满是坚韧与固执。
叶霖川笑了:“你养?你用什么养。”
叶清河哑然。
叶霖川指着吓到不敢言语的叶芽,“叶清河,你看清楚,这根本不是你的妹妹,她只是一个伪劣的复制品。我哪怕是死也不会接受她,我的女儿早就和你的母亲一起离去了。”
他难过吗?
他当然难过。
这世上没有一个父亲会对孩子的离世而无动于衷。
他的小女儿死时那么小,甚至没有好好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甚至没有叫他一声“爸爸”,他还没有好好抱抱她就送她离去。
叶霖川痛不欲生。
但他知道人死如灯灭,没了就是没了,所以无法忍受妻子用那样的方式让孩子再次复活,那是对死者的折磨,也是对生者的残忍。
他一次次拒绝反抗,一次次表达着他的排斥,然而妻子还是违背了他的意愿。
结果呢?
逝去的小女儿成了科研的实验体。
叶清河无法反驳父亲,气火攻心,竟让他心脏阵阵揪痛。
叶清河面无血色,捂着胸口慢慢蹲身在地。
“哥哥?”叶芽感觉情况不对,轻轻推了推他。
叶清河想安慰妹妹,可是说不出话,他疼到全身战栗,呼吸声一下比一下重。
“猫猫,哥哥怎么了?”叶芽担忧地问向猫咪。
白猫骤然悬空触上叶清河额头,闭上眼,一团白气从猫的身体里脱离,慢慢渡到叶清河身上。
——它是在用自己的灵气为守护者续命。
等灵气消耗完毕,守护灵会完全消失。
刚休眠完看到这一幕的系统突然明白为什么小说中叶清河能活到23岁了,原来真的有守护灵在暗中保护着这位少年。
“哥哥……”叶芽快哭了,“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她摸摸叶清河的额头,不烫,没有发烧。
“刘叔,带清河回房间喝药,让他好好休息。”叶霖川叫来管家,不顾叶清河的抗拒将他送回房间。
客厅只剩一大人一小孩了。
叶芽似犯错一样的双手背后,两张嘴唇抿在一起,并拢的脚尖满是局促。
叶霖川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不大点的小姑娘。
叶芽敏感觉得爸爸和平日不太相同,她小心靠近叶霖川,打着胆子将自己小小的手掌放在了男人宽厚温热的掌心中,拉住,仰头叫了声“爸爸”。
下一秒,那只大手抽出脱离。
“我不是你爸爸。”
几个字冰冷无情。
“你是爸爸。”叶芽声音小小的,“爸爸没关系的,芽芽会给你找到妈妈。”
提及亡妻,叶霖川整个人陷入阴沉。
他不多语,弯腰抱起叶芽向地下室走去。
爸爸的怀抱是久违的温暖,叶芽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叶霖川带到地下室一个密封的房间里。
房间阴暗潮湿,遍布蛛网,布于房间的各种仪器早已生锈,在昏暗的吊灯下散发出阵阵阴寒。这里的味道不太好闻,那些说不出仪器的名字让叶芽害怕,死死拉着叶霖川的衣服大气都不敢出。
叶霖川指着其中一台巨大的研究器皿,“看清楚了吗,这才是你爸爸。”
“不、不是……”叶芽拼命摇头,小胳膊抱着他腿不撒手,“你是爸爸,爸爸是小叶子,芽芽也是小叶子。你看你看,芽芽头上有芽芽。”她低下脑袋,兴匆匆将那悬浮在脑袋顶上的绿色嫩芽给叶霖川看,以此证明她是爸爸最爱的宝宝。
然而。
叶霖川什么都看不见。
叶芽继续说:“芽芽是从妈妈的花骨朵里出来的,然后爸爸把芽芽种在土地里,洒洒水,晒太阳,再过三百年芽芽就能出来啦!”
灵地的小花小草都是这样出生的。
他们每个小妖怪刚开始都是一颗小种子,有的父母害怕宝宝孤单,于是就把种子重在宝宝地,宝宝地有很多很多小种子,他们会一起长大,一起发芽,一起开花,最后一起变成人出来。
叶芽原本也是种在那里的。
可是爸爸不舍得她离开,当食人花妈妈要把她种过去的时候,爸爸哭得很难过,于是食人花妈妈就在自家院里挖了快地,把她种在了里面,妈妈原本想偷几颗别人家的种子陪她,但是害怕被当成种贩子赶出灵地再也见不到女儿与老公,只能作罢。
叶芽在土里长了一百年。
她前五十年都是一颗小种子,到了六十岁才学会说话,才会认识爸爸妈妈。
“胡言乱语。”他敛目,迈腿离开。
叶芽回过神来,灵机一动。
她取下小书包,从书包里翻找出那天画的那张画,抓着画追了上去,“爸爸你看,你看。”她乐颠颠把画举高高递了过去。
那张画正是那天叶芽的随手一涂鸦。
巨大的红色花朵笼罩着绿油油的四叶草,天空还飘着一块小天才电话手表。
叶芽指着红花,“这是妈妈。”又指着四叶草,“这是爸爸。”她抓着画,眸光晶莹,小手拍拍自己的脑袋,“这是芽芽。”
叶霖川双指夹过纸张,眸光在上面落了三秒,嗤笑声,在小姑娘期待的视线中把画纸一撕两半,手送开,纸张像羽毛般坠落在地上。
看着地上撕开的画,叶芽笑容收敛,眼神里的光像蜡烛一样灭掉,头顶的小绿芽慢慢的、慢慢的弯曲向下,整株芽儿都随着主人的心情蔫巴了。
[啊啊啊啊啊啊,狗崽子你欺负我宝宝!!]
系统炸了。
要是它前宿主也就是叶芽她妈在,估计早就让这厮坟头长草了。
[芽芽不哭不难过!叔叔帮你报好玩的网课班好不好?]
叶芽像没听见系统的话一样,嘴角耷拉,弯腰将画捡了起来。
“你、你把自己撕了。”那张画刚好从四叶草中间裂开的,叶芽很不开心,仰起头大声斥责,“爸爸你怎么能自己撕自己!”
叶霖川太阳穴一跳一跳,突突的疼,他按住眉心,无比疲倦:“我说了,我不是你爸爸。”
叶芽心疼的抱住画,泪花在眼眶打着转。
她看看画上的四叶草,又看看叶霖川,第一次认真专注打量起眼前的“爸爸”来。
这个爸爸不够温柔,不够耐心,眉心里常年夹着融化不开的冰雪。仔细看他好像长得和她的四叶草爸爸并不太相同,她的四叶草爸爸有着温柔和善的眉眼,唇角常年挂着宛如春风的笑。
他的心宽厚,可以容纳整个天空。
他从不生气,从不大声讲话;
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妖怪;
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爸爸为了保护她和妈妈……被天雷撕裂,连一缕魂魄都没有留下。
“……你不是我爸爸。”叶芽幡然醒悟,竟也不觉得太难过了。
她心里堵得慌,手上那副坏掉的画如她破碎的心脏。
叶芽咬咬唇,扑上去狠狠咬上了叶霖川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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