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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噬尽所有的纯黑地面似无限延伸,与白至无垢的天空对比鲜明,构筑出丧失空间感的世界。

穿着宽大白衬衫的黑发少女安静地站在原点,指尖从堆了几折的袖口探出,轻轻捏住袖子的边缘,耳尖与面颊都染着些许红意,深色的眼眸偶尔短暂地对焦,与苍白的底相称显出几分诡异,又矛盾地使她天生乖巧的相貌分外脆弱。

在绝对的安静中,两团不明形状的近透明雾体缠斗着,分不清区别与界限。

她偏偏头,思维被拉扯得很长,长到失去了时间概念,在无空间感的世界里四散蔓延,似乎甚至能感觉得到每一个粒子的流动。

脱离肉/体制约,从麻药与高烧中得以解脱的少女却没法被称之为「清醒」,试图在混乱与矛盾中寻找一个足矣立足的支点。

她又迟钝地想起族谱上的那些记载,觉得自己大概也不例外,只不过有幸多正常了十几年。

这或许就是「接受」的代价。

接受他救她一命,接受他给予她正常的童年、给予她向外眺望时的看得见的光。

大概「夏油杰」的两次出现,都是在向她讨「债」。

她厌恶那种想要剥离自己的亏欠感。

明明童年的尾声是在血色中奏响绝唱,明明那束她独一次交付信任的光被他亲手埋葬。

她只想和他两清,却无法用天平度量。

救活他、再夺取他。

——不如就像他对她做的一样好了。

在咒力彻底暴走的浑沌期,面对「那个人」,丧失判断能力的少女触碰到了名为「领域」的边缘。

极度的危险。

如吞噬一切的黑洞进食她的生命,不畏惧死亡不代表能放任自流地接受死神的剥夺。少女本能地用术式将咒力压缩,压缩到似乎呼吸与心跳都趋于静止,在那一瞬间彻底突破零界。

『反转·内境领域』

黑白如漩涡扭转开,构成一幅幅视觉错乱般使人晕眩的图画,诞生了身处虚空的——她的世界。

周围是一对一的厮杀,她似王座上的观者。

『1+1等于几?』

她直直盯着如苦夏空气热潮一样透明却可见的灵魂,数千片、数万片地散开,又重构,直至逐渐清晰。

他正与异形搏杀,偶一偏头忽地与她视线相撞。

他的五官一如当初连,笑容也是。

这是束缚她数十年的执念,要由她亲自解开。

『1+1=3。』

深海的暗流,会在最平静外表下,将想要逃离的家伙卷入长眠之地,成为海底的遗骨或宝藏。

————————————————

「最强」是所有人都能交付信任的名号。

是当出现时,所有人都可以轻舒一口气,说出「啊、一切都没问题了!」这种话的安心存在。

因为有这样的存在,所以只有倚靠着,所有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

被那样无条件信任的代价,是被同样浓郁的恶意觊觎,所以不应该对任何人报以太深刻而特殊的感情,只有存在的东西才会消失,只要是存在的东西,就会消失。

是从一个人到一个人的瑀瑀独行。

但这样的名号之下,也一样存在着一个拥有生命跃动的灵魂,在居高临下的同时,被世俗染上瑰丽的色彩。

像个最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一样。

*

照灯吱呀作响着,难听的声音扭曲着时间与思维,闪烁昏暗的光照不到任何人的另一面,只堪堪在地上描出一个漆黑的轮廓,就像从身体里打翻的墨汁,无可阻挡地倾泄一地。

那团晦暗在台阶上打了一个折,被卡在那里既不向前也不向后,随着灯源摇曳而摇曳。

五条悟只是站在门口,略微垂着头,细软垂落的白发有些凌乱,如晴空延伸的六眼直直盯着几米外的少女,仿佛要看穿假象般的执拗。

大概、只差三秒钟。

他看见蓬勃的咒力与如水波般一层层扩开的术式,明明是领域展开的前调,却在盛放的一瞬间枯竭。

他看见在这扭曲的工厂里,铺天盖地都是她的咒力残秽,就像她恶劣的性格一样,蛮横地要把一切标记上自己的气息,纳入自己的所属。

他站在门外,生怕一脚踏入就会溺毙其中。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力到骨节都泛白,诺大的厂房内外,没有一个人在呼吸。

“未来同学——?”他扯扯嘴角,终于开口,却发现这一句话明明很短,他就已经断了好几次音。

这一声在金属间穿梭反射,又连同初冬的寒风一起灌入他的耳中,独去又独归。

找回的呼吸被吞没于寒风中,一呼一吸间都是初冬的干涩气息,氧气像被冻结成冰,划过他的气管与咽喉。一开口,就像涝期水堤被冲破,洪水奔腾肆虐,再想要关起闸门已是徒劳无功。

他往后退了两步。

想走,又顿住。

一步步走向连咒力流动都完全禁止的少女,鞋底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出的声音盖过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他应该早点想到的。

五条悟心想,缓缓拉扯外套的拉链。

明明他看出她体内术式状态很糟糕,也察觉到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

里绘未来并非风险主义者,更不沉迷于享受刺激,在解决某件事时,她永远会尽可能地去压缩风险,哪怕手段没有那么光彩。

所以,那种能把自己搞到行走在生死线上的术式,除非她感受到强烈威胁,绝不会动用。

17岁的里绘未来是成熟的赌徒,却是稚嫩的咒术师。

她拥有着无限上升的可能,拥有着特级术师的潜力,甚至或许拥有登顶的资格。

可现在的她太青涩了。

体术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但却无法对抗专业训练过的咒术师,使用咒力的方式也很乱来,术式更是如此,因为绝不肯让步,所以以命为赌注也要让对方立死。

他明·明·都·注·意·到·了,但被私欲充斥的大脑却没能做出理智的决断,第一次直面最纯粹的欲望,思维里只充盈着危机感下诞生的侵占欲,与初识禁果的普通人无二。

耽于满足自我的他完全没有认真去思考过,更别提去教她怎么做,或者哪怕只是抽出一点时间去引导她。

——他本可以那么做,或许。

少女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落阴影,面颊上的潮红未退,和他离开她时没什么区别,像是下一秒就会朦朦胧胧睁开眼一样。

那件属于他的白色衬衫刺得他眼睛直痛,发酸。

其实也分不出到底哪里在痛,从心尖到指尖的一阵阵的酸痛,路过他血脉的每一处。

五条悟将外套搭在手臂上,缓缓蹲下,闭着眼睛探向少女的脖颈,总是带着弧度的唇线拉得很平,一句话也没说。

漫长的寂静。

连摇曳的照灯都哑声不语。

呼吸从静止到凌乱,终又回归正常的节律,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下唇,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收回手坐到地上,动作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扶起少女余温尚存的躯体,慢慢套在她身上,哑着声音说:“这件是留在临时住所的旧衣服,大概……一个半月没洗了呢。”

少女无意识地垂着头,半张脸都藏在宽大的衣领中,就像是被衣物的主人环抱着似的。

五条悟也的确那么做了。

毫无反抗能力的少女坐在他的腿面上,他故意从背后抱着她,双手交叉捏住她纤细的手腕,牢牢将她禁锢在怀中。

他将下巴放在少女的肩窝处,呼吸吹拂着她的耳发,他将他的心跳传递给她。

“………”白色大猫的脑袋蹭了蹭,试图在少女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气息,“你、不是很讨厌吗?”

讨厌背后有人,讨厌失去控制权。

五条悟想要里绘未来完全接纳他的存在,却不该以这种方式。

他们亲吻过、拥抱过,也那样亲近地接触过。

怀中的少女浑身上下都是他的气息,被他打上她看不见的刻印。

她是属于他的。

“再不醒来我就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情哦。”五条悟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克制着无意义的破坏欲,克制着自己走向极端的欲望,甚至连保持正常的语气都得费心经营。

他不想做无意义的破坏,在强克制之下,却走向了另一种更加荒诞的无意义。

少女依旧,温热但毫无生机。

像是被扼住咽喉一样,连呼吸都困难,他一点点收紧自己的胳膊,失控般蓦地咬向她的侧颈,任由少女清甜的气息在他的大脑中攻城掠地。

他想他的确做错了。

做错的不是放纵自己的私欲,而是放纵她的任性。

诅咒般的誓约借由空旷的厂房内增幅,震荡在他的血脉之中:“里绘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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