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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之后,黄隐珂和简植说,自己要留学。
她有点不敢相信。
他的声音仿佛染了昨夜下了一宿雨的凉,眉毛深深陷进路灯光里,侧脸让简植看得不太清楚:“学校安排我去牛津,我同意了。”
简植一怔,两个人已经一周没见,没想到扑面迎来这样一个消息。
一周之前,人大校园里就流传了关于隔壁燕京大学病毒系的传闻。简植有天在食堂吃饭,听到有人在聊:
“燕大病毒系有个人,简直不是人!才大一,学完了大四的东西。”
“听说他本身就疯狂卖力,大家也没觉得怎样。直到上周,这同学上课举手,说老师的一个观点错了,说一个蛾子小腿上不会最多只有三种病毒!”
“教授当场气疯啦,说你会还是我会?结果这同学把一本砖头厚的书拍到老师面前,画出重点句,还不知道从哪逮了十只蛾子,邀请老师一起看显微镜。”
简植当时就在想,这说的应该是阿黄吧。
毕竟这位仁兄有过类似的光辉履历,小学一年级就知道拿n级泰诺公式做排排坐分果果。
现在,这位连人大病毒系都景仰的人才就站在自己面前,低垂着眸子,说国内的知识教不了他了,学校领导要派他去牛津深造。
简植透过黄隐珂的发丝,看到夜的青白色一点点落到他身上,模糊地像一帧照片被上滤镜,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七零年代能取得留学机会的人少之又少。
回来后,他势必在学识上不需再与凡人相提并论。
他一定会更好地攻克野味身上未知病毒这个难关。
也大概会如江燃所说,取得更好的社会地位,让自己的父母更加赞同。
可是,简植最担忧的一件事是:英国远在万里之外,阿黄大概不会那么容易回来吧。
黄隐珂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轻轻道:“这次,我估计很久以后才会回来。”
简植:?
他声音很沉,像是坠了沉甸甸的雨水:“我不想浪费时间了,简植,我想要更快速解决我想解决的事。我不能只在英国学习。”
“我的目标是,研究迄今为止世界能让我找到的一切病毒样本。我还得去美国的山洞找蝙蝠,非洲的山洞找黑猩猩。我会很忙很忙。”
他看着她澈碧的眼睛,轻轻道:“你明白的,啮齿类动物很容易携带病毒。我自然不会有什么风险,可我生怕我终日和这些事物打交道,会传染到你。”
简植想了想,摇摇头:“可我还是想见你,偶尔回来看看我,行不行?”
饶是黄隐珂再坚决,但也受不了简植这求饶的样子,他伸出一只手来在女生头发揉了揉。“好。”又温柔屈身,闭着眼睛浅浅靠近。
简植的双唇猝然被覆盖了一层柔软,当时没有太反应过来,只看到阿黄的睫毛浓密交织出两小道暗淡的影,轻轻颤抖像风吹过小树林。
……
简植说:“阿黄已经三天没找我了,三天!”
江燃觉得不奇怪,让她把手头的十本书先看完。
简植说:“阿黄已经三星期没找我了,三星期!”
江燃觉得不奇怪,让她把手头的这二十本书先看完。
简植说:“阿黄已经三个月没找我了,三个月!”
江燃:……
简植把三十本书往旁边一推,她问江燃:“奇怪,你觉得什么叫偶尔?三个月也不叫偶尔?”
江燃看了眼她,嘴角划过一道僵硬的弧线:“他在忙。”
简植点点头:“奇怪了,总觉得你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样子。”
从阿黄离去之后,日子便一天天重复下去,再也没有相聚,没有声息。时间拖得超乎简植任何经历,它稀稀拉拉,黏稠满级,一秒如同三秒。等到半年过后,她才后知后觉地产生慌张:
阿黄到底去哪了?再忙也不至于忙到半年都不来见她呀?就算怕病毒传染,那么总有消毒的法子吧?
她给牛津大学打了电话,自己的伦敦腔到底还是靠谱的。那边老师告诉他:“huangyinkeisbusy,veryverybusy.”
后来,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也都是一样的答复。
好的,起码证明没有死。
……
暑假来得猝不及防。简植没有跑路开挂,不得不跟陈龙生赶了好多趟车,带了大包小包回村。
推开屋门,闻到刺鼻的香灰味儿,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透过烟雾,瞧见简大梁和胡圆正对着炕头拜着,嘴里嘟哝着什么,定睛一看,墙上贴了个黄鼠狼的简笔画。
简植放下包裹:“你们这拜什么呢?”
胡圆肩膀一哆嗦,瞧见女儿身后没跟着别人,才放心大胆地问:“那……黄大仙,黄隐珂呢?”
简植垂眸:“他不会来了。”
简大梁:“分了?”
简植只想过一个舒服些的暑假,不想让家里鸡飞狗跳,遂点了点头。
于是胡圆和简大梁立马扭过身去,再次对着那简笔画磕了磕:“感谢大神遂我心愿!感谢大神和我女儿分手!”
简植:???
挑了个大清早,她又去了一趟狼窝后山。
她几乎记得自己每一次来这里的心情,大多数都是期待,步伐轻快。路途上的小叶子都会对自己摇摇晃晃,她无论喊大声喊小声,总能有个快活的影子奔过来。
她也记得那个洞口一年四季的样子。几点钟阳光会从哪个方向落到哪个位置,树叶大概会铺垫到多少层,以及等多少分钟后会见到自己爱的人。
但现在,洞口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半人高的野草堵在外面,仔细拨开,被浓郁的尘霾蛰得几乎无法睁眼。
她瞧见自己曾经坐过的小草垫已经腐朽。石桌落满了灰,摞着的几本书变得黄而脆。
洞穴深处的钟乳石依旧泛着纯白荧光,地下河流静静淌。她蹲下身洗把脸,来到那写了“花果山福地,狼窝山真好我爱简植”的空间原址门口。
走了进去,鸡鸭声鼎沸。
这里几乎已成为一个独立运转的鸭稻田小型生态系统。鸭子在水里游来游去,为水稻贡献养料。鸡去吃谷子上的虫儿。不远处是个玻璃房,模拟了榴莲生长的生态环境。
简植怕父母又觉得自己和黄隐珂重归于好,闹来闹去,不敢带这榴莲回家。她盘着腿敲开了一颗现吃,一边吃一边觉得不对味儿:
黄隐珂,总不至于,真的被父母的香火和简友来那张简笔画给祈祷成功了?跟自己分了???
*
夏雷滚了几道,冬雪落了几场,等简植又高了些,又瘦了了些,笔挺鼻梁下的眼眸更加平和温柔,江燃才发现她已经很久不提“阿黄”。
改变不止有这些。
她本是嚣张跋扈的姑娘,譬如之前有人若莽撞顶到她,她会大大咧咧地说一句“滚”。
而现在,也不知是因为心底藏了心事,还是因为长大了,居然学会了隐忍,上课回答问题的声音都低了几分贝,语速要慢许多。
她谦逊温和的样子,让江燃有些看不清。
有天他拐了下她的胳膊:“喂,你是不是又被什么奇怪的人穿越了?”
简植:“???哈?要验证一下吗?疼疼飞。”
突然被戳了旧事,江燃差点要抬起手捶她一下,但看到简植眼睛里带着笑意,心里又泛起好大一块柔软。
她好久没有这么欠儿了。
这才像原本的简植。
有人问过他,要不要追简植,她看上去没有男朋友,难道不应该乘虚而入吗?
江燃总会回答说:“不追。她有男朋友。我不敢追。”
简植也从别人口中听到他这样说。她心底疑惑:阿黄到底还算自己的男朋友吗?以及,什么叫“不敢追”?“不敢”是为什么?
但这些都是再小不过的插曲。
当前,学业对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事业和目标更是重要中的重要。
一个秋日清晨,当简植被阳光暖醒,撩开窗帘,正见到楼下靠着车挥手的江燃。
这一天,他们将去市中心公演厅,作为普通市民向司法部提报司法意见。
为司法提议,是立法机构在为最近人大会做准备。
本届人大会将对法律进行修改。
开会之前,立法机构的相关负责人对全民召集会议,若有人对法律有想提出意见和建议的,可以于公演厅进行发表态度。
人人皆可说,人人皆可提议。
他们打算在此时正式提出完善《保护野生动物》法下关于野味流入市场、进入餐厅走到餐桌的法律,以此从源头杜绝未来可能会出现的野味市场。
曾经,江燃打算用父亲的关系,让自己和简植直接进入司法部门,参与法律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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