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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晋眼看着慕云殊就要把那幅画撕毁,他迅速地走了过去,拦下了他的手。

也是这个时候,谢晋才发现,慕云殊想要撕掉的那幅画,竟然是《燕山图》。

那是慕云殊所创作的魏朝系列画作之一。

谢晋知道,慕云殊对于千年前的魏朝,一直都存在着很深的执念。

而谢晋也无法否认的是,慕云殊对于魏朝的认知甚至已经比过那些研究魏朝历史已久的专家。

就好像他曾真的在那样一个朝代生活过似的。

许多研究魏朝历史的专家也不得不认可他在魏朝历史方面,的确有着很高的敏锐度。

而他的这一系列画作,也的确再现了魏朝的真实风貌,是当代来说,不可多得的佳作。

《卞州四时图》、《燕山图》、《庐溪初雪图》都属于他所创作的魏氏一朝系列画作。

而慕云殊对于这一系列,也最为珍视。

有不少私人博物馆在办字画展的时候,都想将慕云殊的这三幅作品借去展览,但都被一一拒绝。

可这会儿,谢晋却见他想要动手撕掉《燕山图》。

“云殊,这《燕山图》好不容易才追回来,你怎么现在又要撕了它?”谢晋实在是不明白他的心思。

前两天,这《燕山图》被慕云琅给偷了去。

慕云琅自己做生意投资失败,想要填补亏空可又不敢再伸手问他的父亲慕羡荣要钱,但银行催欠款又催得急,所以他就动了偷画的心思。

谢晋还记得慕云殊那天发了好大一通火。

一向寡言安静的他,很少这样情绪外露过。

上一次谢晋见他这样生气,好像还是多年前,还在高中时,他在学校后面的巷子里,折断慕云琅手臂的时候。

他最讨厌慕云琅碰他的东西。

而这一次,慕云琅居然敢偷他的东西。

慕羡荣抓着慕云琅来给慕云殊道歉的时候,慕云殊拿回来画,当着慕羡荣的面,他并没有多说些什么,甚至连话都懒得说几句。

但是第二天,慕云琅在外头就惹了事。

这一回可不是断一只手臂那么简单了,人都已经住进医院里去了。

慕云殊倒是没有动手。

只是他把慕云琅自己小心遮掩的那些破事给抖落了出去,而外头想修理他的人并不少。

这些,谢晋都知道。

因为这事儿还是他帮慕云殊去办的。

这么些年,任是谁见了慕云殊,都觉得他是一个沉默寡言,温和冷静的人。

但唯有谢晋知道,那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假象。

“谢晋。”

慕云殊忽然唤了他一声。

谢晋回神,就看见慕云殊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想说些什么,可他停顿良久,最终却又垂下眼帘。

“算了。”

他冷淡的嗓音里,犹带着几分不自禁的烦躁苦恼。

他把眼镜戴好,眼前终于清晰了许多,而冰冷的镜片,也终于压下了他眼底的那些异样的情绪。

慕云殊原本想将这些天梦中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谢晋。

可是他话到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怎么告诉他?说自己这些天夜里,都曾入梦画中世界?

谁会相信?

“……”

谢晋也是搞不懂他。

只是趁着慕云殊失神的瞬间,他连忙夺走慕云殊手里的那幅《燕山图》,然后小心地收起来。

“你心里要是装着事你就跟我说,你也别拿画撒气。”谢晋说。

但是等等……

谢晋将目光重新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怪异,“……你干嘛穿成这样?”

那是一件殷红的锦袍。

……他怎么穿得跟个古代人似的??

慕云殊浑身一僵。

他低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件衣袍。

“这颜色……”谢晋摸了摸下巴,歪着头望着他,满脸不可思议。

他怎么觉得那么像古代人结婚的时候穿的?

“云殊你……cosplay?”谢晋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

慕云殊什么时候有的这兴趣?他怎么不知道呢?

“……”

慕云殊抿唇,干脆直接绕过他,往衣帽间里去了。

一向慢吞吞的他,这会儿走起路来竟然还挺匆忙。

谢晋在后头摸着下巴,看着慕云殊的身影消失在那扇门后,他越来越觉得,慕云殊好像变得很奇怪。

这一天夜里,慕云殊特地睡得很早。

可他却总是迟迟无法入睡。

烦躁地在床上翻来翻去,他甚至把自己的头发揉得凌乱不堪。

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偶尔眨两下,但是丝毫没有睡意。

“大人……是愿意娶我的意思吗?”

他的耳畔忽然响起《燕山图》里,那个女孩儿的声音。

耳廓微热,他指节一屈,抓紧了被子的边角,脸颊莫名有点烫。

然后他就又开始翻来覆去。

为什么……还是睡不着?

慕云殊掀开被子,按开台灯,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又揉了一把自己的乱糟糟的头发。

他一向讨厌喝牛奶。

但是……

慕云殊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去给自己泡了一杯牛奶。

一口气喝完一整杯,他重新在床上躺了下来,盖上被子之后,他双手交叠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但很显然,牛奶也并没有什么用。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慕云殊负气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翻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或许是埋在枕头里,使得他有点缺氧。

这会儿再下床的时候,他的面庞泛着些许的薄红。

房间里所有的灯都被他打开,一时间,这里亮如白昼。

他在书案前调好了颜料,盯着雪白的宣纸看了好一会儿,像是有点晃神。

慕云殊并不知道,此刻在另一个世界,睡在宫女下房的大通铺里的逐星,早已被屋子里某个宫女的鼾声吵醒。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光幕里,她看清了他所有的神情,甚至是举动。

她看见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看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红了面庞,抓着被角的害羞模样,更瞧见了他把自己微卷的短发揉成了鸡窝……

她看他下了床,喝了一杯奶。

仰头时,喉结微动,他衣襟微敞,露出半边锁骨。

逐星一眼就瞧见了他肌肤的白。

在这样的深夜里,周遭所有人都睡得很沉,唯有逐星一人瞪大了双眼,想惊叫,却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形容此刻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眼见着光幕里的年轻男人再一次掀了被子下床,走到了桌案边,开始调试案前那些瓷碟里的颜料。

那间屋子很亮。

总有圆圆的东西在散发出极其明亮的光芒。

而屋顶上,像是剔透的晶石雕琢成如簇的花朵坠下来,里头仍有微黄的光芒透出来。

那间屋子里的许多东西,逐星从来都没有见过。

无端会发光的晶石和透着光的像是浑圆的珠子,逐星亲眼看见他可以控制它们的明暗……

那里,是什么地方?

他又是什么人?

逐星心里感到害怕,但同时,她又忍不住仔细地去打量光幕里那个正提笔画画的年轻男人。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好看的人。

身为皇家别院里的小宫女,逐星也有幸亲眼目睹过一些跟随圣驾来到这里的皇亲国戚,或是少年将军,又或者是年轻的臣子。

其中不乏有长相出色之辈。

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此刻逐星在光幕里瞧见的这个人。

可他的穿着却很奇怪,不像是大魏的衣装,也未曾留有发髻,反而是一头稍显蓬松的乌浓短发。

他的眼前戴着一副金色的框架,中间镶嵌着的透明晶片在微黄的光芒下偶尔闪烁着一丝光影。

他为什么要在眼睛前面戴那个东西?

逐星看不明白。

他像是分毫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只自顾自地低头在宣纸上描画着。

逐星注意到他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也修剪得整齐干净,此刻他握着笔,看起来尤为专注。

他在纸上一笔又一笔地描画着,逐星也忘了恐惧,渐渐地开始认真地盯着他手里的动作,注意着他纸上的痕迹。

起初,逐星只是见他描摹出了一个女子的轮廓。

她像是忽的了然。

啊,他一定是在画他喜欢的姑娘!

拥有吃瓜本性的逐星在皇家别院里见惯了被挪到这儿来的宫妃的那些你来我往,她作为一个嘉御园的洒扫宫女,已经吃了好些年的瓜,看了好些年的戏。

这会儿她也不免开始自顾自地吃起陌生人的瓜来。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逐星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她都习惯了同屋的宫女那不小的鼾声。

但当她打了一个哈欠,定睛再往光幕里瞧的时候。

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那纸上女子的轮廓已经变得足够清晰。

可无论逐星怎么看,那画上女子的五官,都像是她自己。

???

逐星甚至还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

慕云殊的工笔画也同样画得很出彩,而此刻,他笔下的这幅画里,少女的模样已经显露分明,那赫然便是《燕山图》里,穿着殷红嫁衣的逐星。

慕云殊盯着画上的女孩儿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脸颊微红,把干透的画卷卷起来,收进了画筒里。

再一次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关掉了所有的灯,重新闭上了眼睛。

无知无觉,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沉沉睡去。

而逐星眼见着光幕里忽然变得一片漆黑,所有的影像已经完全消失。

就好像方才她所见的一切,都不过是一时的幻象。

可……真的是幻象吗?

逐星眨了眨眼睛,又皱了皱眉。

难道她现在其实已经睡着了,然后刚刚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逐星伸着被子里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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