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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刚刚有了这样的想法时,慕云殊反应过来,他脸颊的温度再次攀升,苍白的肌肤隐约透出几分薄红。
按下车窗,他偏过头。
窗外的风迎面而来,吹得他脸庞的燥热终于有了所收敛,但他的心里却始终无法平静。
无论是千年之前,亦或是现在,那份年少时忽来的情思,仍然鲜活如昨。
也同样令他在此刻,只是单单看着她,就心动不已。
或许从《燕山图》里,在那个提着一盏灯,穿着一件过分宽大的燕红嫁衣的姑娘探出窗棂,轻轻地吻上他的脸颊时,即便他还没有记起曾经的那许多事情,却也足够令他重拾那份心动。
因为有陈叔在,逐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她抓着那几只小蘑菇,正在戳它们的脑门儿。
夏季的风从车窗外吹来,吹得她已经松散的发辫散出来几缕乱发,贴着她的脸颊,来回晃动着,如羽毛一般挠过,弄得她脸颊痒痒的。
逐星弹走一只小蘑菇吐出来的泡泡,抽空抓了抓自己的脸颊,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
回到慕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听贺姨说,慕羡荣回来了,正在和慕羡礼一起吃饭。
“礼先生让少爷你也过去吃。”贺姨说。
慕云殊轻轻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穿过花园里石板铺就的小径,走上靠近清水湖的回廊,逐星一直跟在慕云殊的身旁,手指一动,淡金色的流光一闪,地板上的石子就到了她的手里。
她忽然站定,憋足了一口气,把手里的那颗石子扔了出去,在水波上横着划出三四个漂亮的水漂。
有蜻蜓被惊得扇动着翅膀,迎着这烈日阳光往不远处的眼角上飞去,它的翅膀半透明,在强烈的光线里显露出细致的纹理,如同树叶根茎蔓延的痕迹。
这里的绿荫繁花,屋檐回廊,假山湖水……都是这夏日里,最鲜活且恬静的画面。
慕家的这个大宅子,是慕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花了不少钱买下来的。
老太爷本来也没读过多少书,只是早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因缘巧合发了迹,此后生意越做越大。
虽然老太爷没读多少书,但正如许多父母对子女那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期盼一样,他很重视对自己的两个儿子的教育。
甚至在已经四五十岁的年纪,还捡起了当初年少轻狂时毅然决然丢下的书本来学习,阅读。
或许是为了让慕家看起来更像是个书香门第,他还买下了这个价值不菲的大宅子。
年轻人喜欢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闪烁霓虹,而老年人却越发爱重古旧的事物,一如这里的古朴清幽。
慕云殊很喜欢这里,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一切,区别于那些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建筑,更令他有一种归属感。
对于逐星来说,或许也是一样。
“逐星,你先回去吧。”
正在逐星扔石子打水漂的时候,慕云殊开了口。
逐星闻言,就看向他,“为什么呀?”
“我是过去吃饭的。”
慕云殊抿了一下嘴唇,说了一句。
“我知道啊。”
逐星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去了也只能看着我吃。”他望着她,说了一句。
就如同今天早晨一样,在他跟慕羡礼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只能眼巴巴地在一旁望着。
“……”
逐星一下子耷拉下脑袋。
这对她来说,未免过分残忍。
现在逐星的出现,还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在这个世界上,她还并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对于慕家人来说,院子里忽然多出一个陌生的人,这一时间也实在解释不清。
“那我呢我呢?”
她可怜巴巴地看他,“我也想吃饭。”
慕云殊摸摸她的脑袋,“我给你带。”
逐星只好点头,“那好吧。”
“记得回去的路吗?”他又有些不放心。
“记得记得,我走一遍就记得啦。”逐星说。
慕云殊闻言,他轻瞥她白皙的脸蛋,忍不住微微弯唇,他认真地夸她,“真聪明。”
逐星本来就不经夸,一听他这么说,她就扬着下巴,一副骄傲的样子,望着他笑。
然后,她就被他喂了一颗糖。
是他喜欢的薄荷糖,凉沁沁,甜丝丝的。
慕云殊一个人沿着回廊往那边的月洞门走去,逐星就坐在湖边的廊椅上,一手撑着下巴,望着他的背影,半睁着眼睛。
回到慕云殊住的院子里时,逐星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底下,发现了一个小孩儿的身影。
他穿着柠檬黄短袖衫,套着浅蓝色的牛仔背带裤,那么小小的身形,就蹲在落满槐花的树下,用他的玩具挖掘机装满了一朵又一朵的花瓣。
槐花的香味时而浓郁时而浅淡,在这月的尾巴,这些黄白的花瓣就快要凋零。
回廊底下的池塘里已经有了花苞。
一期花落,又一期花开。
这才是岁月无声的痕迹。
逐星忍不住跑过去,蹲在那个小孩儿的对面,看着他在那儿用自己的玩具车装走一捧又一捧的花,嘴里还在唱着跑了调的歌。
什么情情爱爱的老调子,他也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就常听他奶奶哼,他潜意识里就记下来了,也不自觉地哼。
他唱得好难听。
但是逐星觉得他手里的小饼干……一看就很好吃。
当小宝捏在自己手里的小饼干凭空消失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
“我吃了吗?”
他陷入深深地怀疑,“我什么时候吃掉的?”
他咂咂嘴,好像连这是什么味儿的饼干都忘了。
他到底吃没吃上他是不太清楚,反正逐星是觉得他的小饼干还挺好吃的。
蹲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这个小孩儿玩他的玩具车,逐星又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就转身走到回廊里去,躺在廊椅上睡觉。
身为一只画灵,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也变得会像一个凡人一样,在沉沉睡去时做梦。
或许是从那许多次的轮回里开始,她开始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人类。
会做梦,会吃饭,虽然她的骨肉魂灵都由画中气韵乃至山川灵气锻造而成,但她的外貌看起来,几乎已经与凡人没有什么两样。
她的梦里有那座在缥缈云端里的殿宇,亦或是在卞州里的小院子,还有那许多快乐或不快乐的往事。
而那许多的往事里,每一帧,都有他。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画面全都开始渐行渐远,她又梦到了许多好吃的。
直到她觉得鼻子有点痒痒的,打喷嚏的瞬间,她忽然惊醒,然后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她身旁的慕云殊。
他手里捏着一片凝碧的叶,那是他方才将手伸出廊外,从柔软枝条上摘下来的。
彼时,他正低着头,望着躺在廊椅上的她。
银色边框的眼镜后,他双眼皮的褶皱蜀舒展,左眼皮间的殷红小痣显露分明,那似乎是他这样一张苍白的面容上,唯一的艳色。
“云殊?”逐星迷迷糊糊地揉了揉鼻子。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慕云殊轻声问她。
逐星打着哈欠坐起来,“晒太阳嘛。”
阳光里有从四面八方飘散而来的缕缕灵气,令她觉得很舒服,虽然在这样凡人聚集过多的地方并没有太多的灵气。
她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
那个小孩儿已经不在那儿了。
“进来吃饭。”慕云殊站起来。
逐星也站了起来,很自然地就去牵起了他的手。
慕云殊顿了一下,小幅度地弯了弯唇,他的睫毛颤了两下,像是有点害羞,但他还是忍不住收紧了指节,握住她的手。
今天中午的那顿饭慕云殊只吃了几口,或许是因为除了慕羡荣和慕羡礼之外,慕云琅也在,而他讨厌慕云琅,所以他比平日里又少了许多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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