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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玓的穴道按到了小腿,老人的瘦弱让他有些蹙眉。
他低头说道,“近来长安的风波,会严重起来?”
虞世南悠悠地回答,“太子作为储君,在政事上的操持已然合格。”但相对的,劝谏抨击太子殿下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虞玓收了力,重新帮着虞世南盖好了薄毯子,淡淡地说道:“今年圣人经常离宫,让太子暂代国事,目的之一不便是这个吗?
“太子在年前改制了科举,落了些人的面子。在圣人未有大动作前,安抚他们便成为一个很好的方式。可光是安抚不足以满足他们,圣人又不可能让他们当真危害到太子殿下,索性就避宫离开,正好也给了太子殿下大展身手的时机。”
一个合格的储君,对天下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太子越出众,越是有能为,有些事,就越不能动。
圣人相信他们明白这点。
哪怕最近圣人回宫,顶多就是弹劾的奏章文书多了些……反正圣人离宫后,这些东西也依旧如同雪花般飞去圣驾,倒也没什么差别。
虞世南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二郎判定此事无碍的缘由是什么?”
虞玓淡漠地说道:“与太子殿下无碍,与虞家无碍。”
虞世南含笑点头,拍着软榻说道,“太子殿下其实说来并无真的能被抓住的把柄,文人向来喜爱捕风捉影无中生有,只消没有任何的把柄证据,他们就不可能动摇得了太子殿下的位置。如今我还活着,在我活着一日,圣人也不会动虞家,这确实有理……只不过,二郎,那你呢?”
虞家,与虞家的人,这可是天壤之别!
圣人不会动虞家,却不一定不会动虞家的人,而一贯聪慧机敏的虞玓,如何能不清楚这点?
虞玓接过常年伺候虞世南的部曲递来的帕子擦手,漫不经心地说道:“叔祖在担忧什么?因为在弹劾太子的奏章中顺带提及了我媚上佞幸?这不过是无稽之谈。”
虞世南双手搭在薄毯子上,“可你却忘了一件事,太子今年十八,可膝下却无一子。”
虞玓的动作微顿,抬头看向虞世南。
虞公叹息着说道:“太子与太子妃琴瑟和谐,举案齐眉。这当是和和美美的事来,可眼下纵是比他小一岁的魏王都有两子,而东宫却无所出。此事不算重,可在圣人心中必定挂了号……倘若你染上这样的风波,不管是与不是,与你都有妨碍。二郎,你倒是同我说说,你当真没考虑到这点?”
虞玓看着虞世南的眼眸漆黑清透,他的手指一贯修剪得圆润,那是为了在取笔写字时不被妨碍。如今这根骨分明的手指捏着洁白的帕子,显得有些苍白瘦长,“叔祖,我与太子殿下并无这种关系。既是没有,何必避开?”
虽是如此,虞玓却也默认了虞世南所说的话。
他并不是不清楚这后果。
莫看圣人态度宽和,惯来平静从容,可若是有妨碍与太子,妨碍储君的人……可莫忘了今日之天下,有大半是他在马背打下来的!
这可是位真真正正举过铁血之刃,又重归仁慈的君王!
虞世南抬手,想起昨日虞昶归家,特来与他商议,面带愁苦地说道:“我怎觉得二郎那孩子,总是有些心大?”
他笑,“从哪儿看出来的?”
“大郎屋里摆着一具巨船造型的摆设,瞧来精致可爱。然我认真看来,那船的造型与工部那些图纸全然不同。那可是……一种全新的模具来。我问大郎,他说是二郎屋里在收拾库房时,他看着喜欢,二郎就送给他了。可这种物什,若是一个不好,总会惹来□□烦。”虞昶需常年与工部打交道,这些算是机密的图纸他也常看过,这才让他能够这般敏锐的反应。
可如今虞世南看来,那不是虞玓心大。
“二郎,大郎屋里的船只摆设,是你送的?”虞世南说道。
虞玓颔首。
“那你知道那造型奇特,或许当真能循着造出新船吗?”虞世南道。
造船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然外船的造型,弧度,帆只等等这诸多却有借鉴的地方。对于一个熟手来说,甚至能依据这些开始反推内部的构造。
虞玓继续颔首。
“那怎么就送给大郎了呢?”虞世南循循善诱。
虞玓淡淡说道:“大郎喜欢,那便给他。”
虞世南抬手摸了摸虞玓的脑袋,蹙眉说道:“你知道若是被外人看了去,总会给你惹来麻烦。可你偏生知道,却还是顺从了大郎。你大伯说你是心大,我看你是从来都不把自己放在筹码上算计。”
老者说起来很平淡,可那揉着虞玓脑袋的力道还是带了点火气。
虞玓:……脑袋要揉掉了。
“叔祖……”
“你且莫要说话。”
虞世南斜睨他,用眼神让他立刻马上闭嘴。
虞玓抿唇,用力得连唇角都有些发白。
虞世南道:“这凡事谋算,你来我往间总有各自的筹码。只有心中有成算,先谋后定,才不会轻易被打乱阵脚。可若行兵布阵的人,连自己的安危都没算上,这战打了一半,主事者没了,那还怎么打下去?”
他松开手,收回来理了理盖在膝盖上的薄毯子,“你谋算到了太子的处境,思考了虞家的情况,体贴了大郎的爱好……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来,我可从未看到二郎对自己的处置。”
老者年长他几十年,在这种事上看得比虞玓透彻,也毫不留情。
虞玓蹙眉,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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