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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陟来信了。
虞玓一手接过信,一手拢着被他褪下的大氅往屋舍里走。
徐庆很安分地跟在后面。
他们向来清楚虞郎君不喜人靠近,凡事能亲力亲为总是少有麻烦别人的时候。故而当郎君说不必靠近的时候,除了白霜还能面不改色地说道,他们这些后来的人当真不敢对着虞玓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说话。
虽然清楚郎君脾性不如外表那般淡漠,可人向来都是会以貌取人。
虞玓进了屋,把大氅随手挂进衣柜后,这才回到书房里拆信。虞陟的笔迹向来带着龙飞凤舞的痕迹,与师从虞世南的阿耶不同,他更带着点自己独特的味道。
当然虞家人的工笔向来出众,纵然是虞陟亦如此。
虞陟的书信中比他的为人更正经得体些,信里面可怜巴巴写了最近他来回奔波的悲惨日子,顺带提了提虞世南的身体情况,再有就是长安近来的情况。
他是需要日日陪伴帝王的起居舍人,哪怕在朝堂上也有一席之位,故而虞陟在信尾絮絮叨叨地写道:“……东宫不知出何变故,孔颖达、张玄素等两位大儒接连被罢,迁往他职。马周、岑文本等迁任东宫,另有魏征、李百药等为东宫辅臣……”
虞玓蹙眉,细细把上面的名单看了又看,清楚这最后看似平淡的一段名单才是虞陟的重中之重。
东宫属臣里,尤以孔颖达、张玄素与于志宁三人为要,他们辅佐太子,同时又劝谏着太子,时常为谏言而与太子冲突。虞玓并非认为这三位大儒的本心为错,然行为过于偏激,就容易走了极端……这里面犹以张玄素为要。
让他们驻在东宫是圣人的意思,能让他们调离……这其中太子殿下做了什么?
虞玓敛眉再往下看,发现虞陟在最后还有两段。
“太子命孔颖达等撰《孝经义疏》,圣人命其再改《五经正义》……”
“……坊间逐渐清明,往来皆是大败壁州明州之山獠,权贵婚嫁之事。”
虞玓沉下心来,把虞陟的书信看了两遍后,慢吞吞地收起来。取了笔墨过来,就着方才的思路添了几句,对比虞陟的长篇大论,他写得内容极少,寥寥数语就写完了他的事情,只在最后添了一句问候家里人的话,就重新被他归到信封里去了。
他收回手来,凝神想着信中的内容。
虞陟所隐讳涉及的内容,是孔颖达被崇贤馆学士、国子博士马嘉运等人批评《五经正义》的疏漏,而如今《五经正义》已经成为明经科考试的经书典籍,但凡有所纰漏且又为实情,便需要抓紧修改。而马嘉运这批评的时机可当真是妥当……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怨不得当日太子有那话……兵不刃血倒也可行。
虞玓以手背抵着下颚,出神地想道,倘若如此,那坊间的传闻怕也是……让一件事不再备受关注,就引其他的事来覆盖,人的心思是不能同时被太多的新鲜事所占据,自朝堂大败山獠后,太子提议庆祝此事,让长安百姓同喜。那时正逢冬至,又有公主出嫁,在百姓欢呼雀跃中,在国家大事面前,言语如潮水般褪去,那些闲言碎语的玩乐话轻易被丢在脑后。
把最会挑刺的两位压下,再行围魏救赵之举,轻描淡写覆盖住了不虚的传闻。在失却了土壤后,太子应当是主动引来如魏征、李百药、马周等这样的谏臣入东宫,以示这不是太子对圣人的不满……而是对孔颖达与张玄素。
免去了与圣人离心的可能。
他垂下眸来,思索完这一番连环计,也有所感悟。一扣接着一扣,太子站在大义,纵然是被动摇攻讦,只消他的根基犹在,就全然不可能左右他的位置。
虞玓抿唇,露出淡淡的笑意来,靠着椅背捋顺后,这才慢悠悠把思绪给转回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叔祖,太子殿下可不是那等鸟尽弓藏之辈。”
窗外银装素裹,好一番大雪的景色。
在这冬雪纷纷的时节,临近除夕夜,农庄上重盖的房屋总算是修好了。冬日修屋本来就是件麻烦事,然冬日闲汉也是最多的,挑准好的天色,避开底下有冻土的土壤,再让那熟练的工匠来划定区域,后有丰厚的工钱驱使,竟也是在这些时日赶工完成了。
正如虞玓的建议,灶房和炕房是相邻的屋子,而灶炉和隔壁的炕是有相通之处,隔壁灶房生火做饭时,那些热度就会顺着管道蔓延至隔壁炕内。按照炕内设置的三条烟道,足以让热度充足地扩散开来,而在炕的尽头三条烟道再并做一起,顺着另有排气散烟的烟囱排尽废气。
暖房乔迁那日,虞玓也去了。
他站在门外听着农庄上的人好奇的声音。
“烧火了烧火了,这可是新房的第一次做饭……”
“刘家媳妇的手艺还真是不错,要我说啊娶妻就要娶这样的媳妇。”
“唉唉,刘大爷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我们听说主家郎君给你们弄了个新式的炕,倒是让我们瞧瞧?”
“哎呀,真的是暖的!郎君没骗人,这舒坦哟……”
“可是废柴火啊……”
“呸你个懒汉子,多卖力气多捡几下柴不够你烧的?倒是事多!”
虞玓驻足在门外听了半晌,这才和徐庆一前一后地离开,“徐庆,麻烦你去和管事的说一声,这庄上若有任何想要改建且家中有老人孩子的,这部分的钱我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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