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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那虞二郎回来了?”
坊间内,嬉笑低柔的小楼里,先是有几声逗弄声,旋即是杯盏碰撞,再而是急急的行酒令。那输了的显然是个不大会玩的郎君,岁数小,面子薄,被逗两句就急得连吃了好几杯酒,一看就是要在下场落败的模样。
酒过三巡后,王修林突地冒出来一句话,让席面上安静了一瞬。那歌姬不知缘故,也停了动作,这让小楼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却有那清冷孤傲的女子朗声说道:“虞二郎回来了?那可当真是一桩好事,可是许久未见那般风姿的郎君了。”郑举举双手轻柔地搭在膝上,仿佛刚刚担任席纠快言快语的人不是她,她微弯着眉眼,冷傲的眼眸扫过场中,“诸位今日也当尽兴,妾身自当退下了。”
郑举举虽是在红尘中人,却是个清倌,且名气在这长安内极大。哪怕她方端着架子离开,至少在面上这小楼里的人拦不住她。
王修远吃了杯酒,不咸不淡地看了眼自己的族弟,他正因郑大家刚的举动而恼怒,若非有辱斯文,怕是要当初说出些不好听的话来。
要请郑举举担任席纠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但凡在这城中的宴席,文人诗词中若是能请得郑大家做席纠,传扬出去却也是有几番薄面的。
这样的文名雅词,少有人不喜欢。
“郑大家向来颇为青眼虞二郎。”不多时,有人悄悄同王修林说了这么一句。
王修林更生气了。
但是有王修远坐镇,他甚都不敢说话。
他们兄弟两人与虞玓,某种程度上可算是新仇旧恨。
当初在杜家的风波就让王修林狠吃了一顿排头,而后来屡次拜访都吃了闭门羹,偏生在家主离开长安的时候……又听闻有人劫走了族中的长辈。
当然最后的说法在族内只是传闻,并未有实据。
可王修林清楚这是真的。
因为在那过继的名单上,有着他与王修远的名讳。可家主在回了族内后,却立刻开了宗祠并且划去了自家兄弟的名讳告知祖宗……这桩大事后,旁人或许不清楚,可那几个曾被传要过继的人家却再清楚不过其中的纠葛。
只是世家爱面,藏着掖着也便过去了。
近来王修远谋得了一官半职,正是正字这样清贵的职务,走的是献书的门路。今日的席面,本来也算是庆祝,不过因着刚才郑举举退场,就有些兴意阑珊了。
王修林凑在他的身边低声下气地说道:“堂兄,是我之过。”
王修远含笑摇头,却听到王修林不甘不愿地说道:“那虞玓空有这样的声名,却压根无甚能力。说是要下场考科举,可却拖到一十八才参加,走得也不知是什么门路。”
王修林这般说着,也不知怎听出来几分酸溜溜。
王修远是清楚族弟的郁闷的。
虽说他们都是世家子弟,自持出身本就无需争夺,可君子爱名,尤其是那等传唱天下的名气与有可能流芳百世的事迹无不是让人羡慕……虞玓虽未至此,却也大差不离。哪怕他就此沉寂下去不过流光一现,可当下,只要还有读书人在,只要那科举依旧,只要这天下还是李氏天下,他们就会记得有虞玓这么一人,有《论虚实》这一篇章!
哪怕虞玓此生碌碌无为,他却已然成为许多人仰慕的对象。就连这长安城内多少学子推崇的郑大家都垂青于他……而这,是如此令人不甘!
王修远吃着酒。
慢慢地咽了下去,“他想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他若有所思,想起了他眼下的职位,轻笑了声,“可到底是他先走出来了,还是路被堵死了。”
拭目以待。
…
冬日凛冽,落满雪的屋檐被踩出了梅花印。许是虞玓离家久了些,煤球偶尔也敢跑进他的院中,要扫雪的侍从正哄着猫下来。白霜正出门来,听得徐庆急匆匆地过来,笑着说道:“莫管旁事,郎君可不在院中。”
手里正捏着件急事的徐庆当即苦了脸,“这可真是……白霜,郎君被哪位请走了?”
白霜提起裙角下了台阶,轻笑着摇头,“你问我,我问谁去,近来宴请郎君的可还少吗?”话虽如此,她确实是知道今日是谁来邀请了郎君。前两日多是杜荷赵节柴令武等几位友人,今日的却是个不大熟悉的名讳,故而白霜记得很清楚。
韦常。
这是个不寻常的姓氏。
宽敞的楼阁正能望到窗外扑簌的雪,低矮的坐具铺着柔软的垫子,甚至于还有几个抱枕样式的物什摆放着。楼下有琴瑟声起,摇曳而动人,歌姬拨弄着琴弦,正合了外头悠扬的雪景。
袅袅茶香涌着白烟,韦常冲泡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而淡定。世家出身在他身上留下诸多的痕迹,在褪.去了刻薄尖锐的棱角后,光是这般坐着,韦常就显得比常人风姿卓越。他抬眸望着对面的人,端着茶杯推到虞玓的面前,“许久不见,对长安甚是怀念?”
不然也不会望得出神。
虞玓吃着茶水,淡淡地说道:“你知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韦常轻笑起来,以往眉梢流露的郁闷之色早就褪.去,那种仿佛透着暴躁焦急的心态消失后,他说着话也甚是从容,“我只是好奇你分明不喜欢我,可对我的邀约却从不拒绝。”
“如果某知道你现在是这般废话的人,想必也就不会来赴约了。”虞玓懒散地说道。
韦常笑着摇头,“你不会。”他慢慢品茗着他刚刚冲泡的茶水,吃下满唇的茶香后,“但我总算知道当初为何太子殿下与你都会关注……甚至给予了我别的机会。”
虞玓挑眉,看来在他不在的这大半年内,太子想做的事情已然有了长足的紧张。思绪里想起太子的时候,都仿佛有些碎片沉浸在极致的凉意中,游离在外。不过他面上不显,只袖子遮住茶杯饮尽,“所以你找到了那个人?”
韦常是颗棋子。
只不过韦常对世家门第的自信,如若要他彻底为太子所用,除开威逼利诱之外,必定还是有个强有力且正当的缘由。
显然现在韦常知道了那个理由。
韦常摊手,“有苗头。不过为何别的人不寻,偏生要寻上韦家……且到底是怎样的条件才能让族内的人动摇?”这确实是韦常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他是到最近才清楚一些来龙去脉,却让他极为震撼。
不光是太子早早有所预谋的手段,更是为钉子潜藏之深。这成算的背后,也只能说是两个智者在彼此斗法,而韦常只能沦为被筹谋的一员。可这让他比先前还要心甘情愿,毕竟这也是对韦家的一次清洗。
对皇家忠心不二,顶多被斥责昏头。
可背弃皇室与家族媚向外头,更是是愚蠢至极!
“不会只有一个钉子。”对于后面的问题虞玓并没有回答。
哪怕他其实心里有些猜测。
韦常特地找虞玓出来,其实也并无大事。或许是年少轻狂总有些强硬的姿态,在棱角与脾气都缓和了后再重视过往就仿佛有种羞愧错乱的感觉,这促使了他达成这一次见面。而虞玓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韦常说着话,神情虽然有点冷漠,可或许是因为这袅袅茶烟衬托下,却还是有点柔和。
韦常抿唇笑道:“你可知这长安究竟有几家在盯着你?”
虞玓有过一瞬的不解,在接下来韦常的解释中明白过来,摇头说道:“某并无打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家中长辈定下,却也不得不从。”韦常说着寻常的话,他两月前就已然定下婚期,正是在今年夏要完婚。与他联姻的妻子自然是大家出身,他只在各种宴席中粗粗见过两年,隐约记得是一个羞怯安静的性子……而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告慰了。对他们而言,哪怕是再尊贵不过的身份,也逃不过盲婚哑嫁。
虞玓平静地说道:“某不会。”房夫人是不可能擅自给虞玓定亲,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韦常笑眯眯地说道:“我说的可不是房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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