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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江沪市的公安机关正在大力寻找路星河。
人贩子们在安康的建议下,决定等到风声过去后,再把路星河转移到其他城市。
因此,路星河便在脏兮兮的“被拐儿童纳|粹营”里,和安康一起住了十几天。
在这些天里,他常常和安康并排坐着,两人一起盯着结满蜘蛛网的屋顶聊天。
从各自喜欢的食物,聊到在学校里最讨厌的科目。
对于这个用冷漠情绪把自己武装得密不透风的小哥哥,路星河逐渐地了解了许多。
他知道安康从不吃海鲜,因为吃了会浑身起疹子;知道他自母亲坠亡后便开始恐高;知道他是江沪市人,曾和家人一起住在种满了法国梧桐的衡山路附近。
作为安康唯一的倾听者,路星河甚至知道他留在这个人贩子的团伙里的目的。——这个人贩子团伙想办法帮他改了户籍信息。作为交换,头脑灵活的安康虽然直接不参与犯罪,但会在负责照顾被拐卖儿童的同时,帮人贩子们分析逃跑及贩卖的最佳路径。
对卖不到合适价格的孩子,唯利是图的人贩子会残忍地进行“采生折割”。
这个词是个行业术语。
通俗说来,就是他们会把原本健全的孩子弄成残废后送去闹市乞讨挣钱。
被硬生生打折腿或拆掉胳膊的孩子,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哀嚎与尖叫声不绝于耳。而其他被拐来的孩子便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或一脸麻木,或和打滚的那个一起哭得小脸全花。
安康对路星河格外照顾,不仅次次捂着他的耳朵,带着他避开那些血腥可怕的场面。还让他和自己一起单独住一间用木板隔开的简易房。
虽然房里只有一张半旧不新的床垫,但却也比和十几个小乞丐一样的孩子一起打地铺要强得多。
那天晚上,路星河睡不着觉,瑟缩在墙角用石头在墙上画了一幅画。
前一刻还仿佛睡得很熟的安康,突然翻了个身,伸过手来摸他的脸:“星河,你在哭吗?”
路星河用力地推开对方扳住他下巴的手,将脸埋在臂弯里瓮声瓮气地否认:“我没有。”
安康叹了口气却没有逼他承认,只起身开了灯。
过了一会儿,他递过来一张面纸。
路星河不肯接,把脸埋在已经皱成一团的小西装上,又强调了一遍:“我没有哭。”
“好,你没哭,但也擦擦脸好不好?”安康耐心地低声哄他,“谁说没哭就不能擦脸呢?乖,擦一擦。”
路星河这才伸出手接过纸巾,他又无声地抽噎了半晌,才把脸抬了起来,用已经被自己揉成一团的纸巾大力地擦了擦眼睛。
“为什么不睡?”
“睡不着。”
刚刚哭过的眼睛,湛亮宛如星子,被纸巾蹂|躏的眼睑,绯红仿似朝霞。
安康忍不住捏了捏路星河红通通的鼻子,眼睛瞟到了那副画上:“蛋糕?你是嘴馋了吗?”
路星河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低下头轻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安康也沉默了,很快他故作欢快道:“那我送你个礼物吧。”
路星河闻言,抬起眼看向他,见那平日里冷厉的眉目间升起一种难以遮掩的温柔暖意,路星河身陷困境的酸楚心情竟缓和了许多。
“什么礼物?”
安康见他虽然眼眶泛红,却不再涌出泪来,勾着唇角笑道:“我给你放一场烟火吧。”
这是路星河看过最简陋的烟火。没有绚烂的火树银花,也没有震耳欲聋的砰砰作响。只有含笑的安康频频转过脸来看他——他握起拳,对着白炽灯缓缓地展开手掌,明亮的灯光从少年人的指缝间漏出来。
削薄的手掌、修长的手指,展开而后又紧紧握住。
这是在路星河以后的梦里也常常出现的场景。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双手把他救出了深渊。
纤长而美好的手指盈盈一握,便为他牢牢地抓住了余生的锦绣前途。
“好啦,烟火放完了,你许个愿吧!”
“我想要见妈妈。”
对方沉默了数秒,而后故作轻松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带你去。”
他竟没有食言,生怕自己反悔似的利落地穿上外套,拉着路星河蹑手蹑脚地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他们一路狂奔,去了附近的一个派出所。
“去吧,里面的人会带你去找妈妈的。”因为奔跑,安康夹杂着鼻音的喘息声很重,却让路星河无端就觉得很安心。
派出所门口的路灯像个高悬着的鸭蛋黄,而路星河就是那个馋了很久的孩子。他望向派出所大门的眼神里流露出迫不及待的渴望,可手却仍拽着安康的衣角不肯放:“那你呢?”
安康温柔却坚决地把自己的衣角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我只能陪你到这里,快去吧。”
路星河红着眼眶,一步三回头地往派出所门口走,走了三四步却又折回来,笨手笨脚地把一直别在胸口那枚深蓝色花朵胸针取了下来,塞进安康的握得很紧的手心里。
“这个送给你。”
即将离开深渊的孩子踮起脚,用柔软的嘴唇在安康光滑的脸颊上,落下轻轻的一吻:“谢谢你,哥哥。”
夜色深沉,四周万籁俱寂。
这并非一个传统意义上的黎明。但伫立在黑暗中,作为目送者的少年,却分明看到了太阳。
采访的尾声,主持人老套地问路星河:“假设这个救了你的哥哥现在就坐在电视机前,你想对他说什么呢?”
其实,长大后的路星河也曾根据仅有的线索,去找过这个自称曾住在衡山路附近的安康。
在那附近,符合条件的小区不多。他一间间地找,很快就找到了安康曾居住过的地方。
但邻居们都说,十几年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安康是个三十几岁的儿科医生,后来因为贩毒被判了死刑,早就枪毙了。
年纪对不上,又阴阳两隔的。那就应该不是同一个人了。
路星河辗转寻找了多时,最后却扑了个空。失望之余竟有忿恨,当年的那个哥哥为什么要骗他呢?
面对主持人的追问,路星河低头想了想,望向镜头的眼睛真诚湛亮,“我想对他说,谢谢你让我有了很好的一生。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来找我。我很想与你重逢,哪怕只再见一面。”
林有匪望着屏幕上笑容恳切的青年人,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也跟着温柔地笑了。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说:人们爱上的,往往都是与他们相似的人,或是他们曾经的那种人,或是他们想要成为的人。
而单纯的路星河,就是曾经的林有匪,他是和林有匪相似的人,也是林有匪希望可以做完那种的美梦。
“林先生,您又在看这个视频呀?”
林有匪抬起头,见路星河的执行经纪人maggie笑容满面地看着他,手里拿着路星河的保温杯。心道,马虎的路星河大概又把保温杯忘在了保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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