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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响起时,程红正在屋内吃午饭。虽然已经下午两三点了,但对于昼伏夜出的程红来说,白天从这个时候才刚刚开始。

她打开门,看到沈听的脸时愣了愣。

沈听知道这个女人认出了自己,却佯装对此毫无察觉,笑眯眯地说:“你好,我是负责拆迁调查表登记的,请问可以耽误你十分钟吗?”

远南的楚淮南当日会来地块视察,因此上行下效,这几天远南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一会儿执行流程文明度调查,一会儿调查表登记的。

但门外的人却让程红第一次有点犹豫。她转头看了一眼沙发上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和杂物,把开了一半的门合成了一条缝,躲在门后说:“稍等一下。”

程红虽然早早下了海,但一向自尊心很强。她很不愿意让一位英俊帅气的异性,发觉自己的住所是个猪窝。

她草草地把沙发收拾出来一片空位,才又重新给门外的青年人开了门。

沈听进了门,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沙发上干净得过分,茶几上也有很明显的打扫痕迹,装满了各种垃圾的垃圾桶被推到了窗帘后的角落里,只露出深黑色的一个角。

看来程红关门就是为了特别打扫一番,再让他进来。

这个女人是个很在意旁人目光,自尊心较强的人。

“你好,请问你是业主吗?”沈听坐在了沙发上,客气地问。

程红用一次性纸杯给他泡了点茶,递到面前:“是,房子是我的。”

“平时只有您一个人住吗?”

沈听从屋内的布置已经知道她是个独居女性。而程红果然也点着头说:“是,我一个人住。”

沈听把公文包里的拆迁意向调查表拿了出来,放在茶几上。程红接过去看了,她近几年又系统性地读了几年书,读懂这些文字对于本身就很聪明的她来说已经不是问题。

“麻烦填写一下您的姓名,工作单位,房屋所有权证证号,土地使用权证证号……”

程红去房间内拿登记需要的资料,沈听再一次打量起这套房子来。这是一套十分老旧的一居室,房龄超过四十年,由于楼层低,又值雨季,因此采光堪忧。但屋内在近几年被重新翻新过,尽管劣质的墙皮又因为雨季而发霉鼓起,但顶上的白炽光却散发出一片半新不旧的光亮。

在那样的光晕中,程红拿着深红色的房本出来了:“是只要这些资料吗?”

沈听从她手里接过材料,认真地核对了一遍,而后笑着说:“是这些没错,还有你的是身份证也需要。对了你是本地人吗?”

程红转身从菱格纹的皮肩包里拿出一个小钱包,两根手指头夹着身份证递过来:“不,我不是本地人。”

“那还要劳烦提供一下居住证。”

“哦,好。”程红边拿居住证边说:“这个房子我买的很早,当时江沪还没限购呢。居住证是这边的地址,这个和拆迁有关系吗?”

“有的。”

沈听把身份证和居住证都接了过来。程红身份证上的地址正是她老家的地址,陈聪他们调查过,那个地址已经空置了十七八年。据老家的邻居们说,程红后来赚了点钱,所以就把父母都接走了。

而调查的结果显示,程红的父母的确在案件发生后的第二年被接到了镇上,并于几年前相继离世。而程红唯一的弟弟也在之后不久在工地上出了事故死了。

沈听把表格上该誊写的内容都写了一遍,内容繁多,因此他边写边和坐在一旁的程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别看这里平时不起眼,住的可能也不太舒服,但这一拆能拆不少钱呢!家里人得乐坏了吧?”

“哪儿还有家里人啊,光杆司令一个。”

沈听吊高眼梢似笑非笑:“这么漂亮也没结婚?”

程红久经沙场,竟让他看得脸红:“漂亮什么呀,最好的岁月都蹉跎了。”

沈听没接话,垂下眼看她的资料。

程红望着他线条流畅的英气侧脸,心道,难怪这个人能招像楚淮南这样的角色喜欢。

低着头抄个表格而已,竟抄出佛前抄经般的禁欲感。

他笑起来时,嘴角微微上扬,却不似其他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这个人板正得一点儿媚意都没有,只一双眼睛亮得过分,融着一段刚直的别样风月。

而不笑时,平直的唇角弧度也正正好,好得让人不忍错目。

他长得是好,但绝对有别于欢场上笑惯了的年轻人们,不仅生得十分英气,浓眉亮目,还像是……词汇匮乏的程红,想不出来合适的形容词,但她盯着沈听的脸看,暗暗评判他要是愿意做自己这行,绝对是大有可为的。这一点,仅凭楚淮南对他不一样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不知道自己正被“妈妈桑”估着价格的沈听抄完身份证号,眼睛扫到她的户籍地,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又问:“你是江县人?”

正对他评头论足的程红愣了愣,“啊?”

“不是吗?是你身份证上写的。”

程红很快反应过来:“哦是,我是江县人。”

沈听笑了笑:“那里有很多山吧,有机会挺想去看看的。”

“让楚总带你去呀!”程红脱口而出,沈听的笑容僵了僵,停笔抬起头审视地看向她:“什么楚总?”

干程红这行的,最要紧的就是要学会察言观色,她见沈听脸色一沉便知道对方未必希望把和楚淮南的关系公之于众,立马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嘴:“你看我就是藏不住话。”

沈听仍然神情警惕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前几天,你和楚总去了我工作的会所,所以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沈听没说话,笑容却收敛起来,翻开房本开始抄房产证上的数字。

这下轮到程红主动和他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呀?”

“宋辞。”沈听头也不抬。

程红见他对自己和楚淮南的关系讳莫如深,又联想他是远南集团相关的工作人员,立刻暗自揣度出了一出“强迫交易”的惨剧,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前在精神病院的那些事,她一心想要忘干净。可越是想忘就越是念念不忘。

她很努力地以程红的名义生活了二十年,可包裹在小红外壳下的,仍是一颗属于范芳的、总习惯自怨自艾的心。

强迫,是的!强迫。她也正是在那些“慈善家”的强迫下,才走上了一条靠出卖皮肉谋生的不归路。

可正如越想忘记的越忘不掉一样,越想回避的内容,也总会被提起。

沉默了半晌,程红最终还是问:“你和楚淮南,是他逼你的吗?”

这个话题实在不适合只见了两次的陌生人。沈听的脸色更难看了些:“这个和你有什么关系?”

程红更确定了,楚淮南和绝大多数衣冠齐楚,人面兽心的男人都一样!楚淮南这个叫宋辞的年轻人肯定并非平等恋爱,是这个年轻人一定的屈于权势或想着攀龙附凤才和他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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