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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俞大猷上任浙江总兵以来,他便对南直隶一带做了严密的防御部署,但凡倭寇稍有异动,都有会哨兵警报。
今夜大批倭寇终于出现,侵犯西庵等地,众官兵其实已等了有许久。
冷冷月光下,危兰看着前方身着战甲的众将士,个个身强力壮,腰杆挺直,队伍整齐,行走之时步伐丝毫不乱。她不禁感叹一句:“倘若是在最近,紫衣社的人深夜在松江聚会,是很有可能被发现的。”
方灵轻点点头道:“在俞将军上任浙江总兵之前,这一带的防御好像是没这么严格。”
且通过这段时间锦衣卫对紫衣社的审问也可得知,紫衣社众人从前执行任务之时,他们的雇主也会在暗中给予他们方便,这让他们有时候做起事来比以前在江湖中做事还要容易一些——这何尝不是因为官场,至少是浙江一带的官场的混乱?
危兰眸光闪动,神情颇为悠远,倏然轻声开口道:“我在想一件事。”
方灵轻道:“什么事?”
危兰道:“规矩。”
方灵轻道:“规矩?”
危兰道:“俞帅的军队确实是号令严明。”
但见俞大猷一身玄色盔甲,挺拔如松,湛湛目光看着身旁一名亲兵递过来的地图,下了几个命令,忽然转头看向伫立在不远处的危兰和方灵轻,以及刚刚来到这里的曲枕书与关驰景、萧雨歇、孟云裳。
俞大猷知晓这六人的武功都甚是高强,当此危急之时,立刻就对他们六人道:“此战倭寇一旦落败,不是往那儿逃,就是往这儿逃——”
他指了指面前的地图,接着道:“我已派了两队兵马在这两条路埋伏,但这两条路各有村落,我担心两军交战,会让附近百姓遭殃,因此还请六位出力保护一下这附近的百姓。”
言罢,他向他们六人抱了抱拳,不再说什么,即刻带领众官兵启程。
背影威武仿佛天神。
这保护民间百姓,本就是侠道盟子弟的责任,曲关萧孟四人也登时并肩向着其中一条路出发。
唯有方灵轻在这时笑了一声,道:“俞将军和杜大侠倒真不愧是师兄弟,他们请人办事,都不问对方到底答不答应,说完就走的吗?”
危兰笑道:“那你要去吗?”
方灵轻看了会儿曲关萧孟四人在夜雾中隐隐约约的背影,又淡淡笑道:“他们四个人都是一起行动的,我又怎么能不陪你?”
与她们同行的还有一名小兵,主要是给她们带路。在到达目的地之前,须得翻过一座小山,他们骑的都是好马,也不怕山路泥泞,只是夜色凄惶,星光不亮,寒月也半掩在乌云之中,良久,他们路过一处树林,眼见四周越来越暗,那名小兵在马上点燃了火折。
红彤彤的火光照见前方不少坟包。
这儿显然是一处坟地。
但有些坟包前居然没有墓碑。
恰巧呼啸的夜风在此时吹起,木叶飒飒作响,竟有鬼气森然之感。
方灵轻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忽然想到去年年末的汉中府也有许多这样的坟地,皆是因为当时从地里挖出来的尸体太多,只能草草掩埋了事,那么这里的坟墓没有墓碑又是为何?
危兰已先询问起这个问题。
旁边的那名小兵很清楚此地的情况,道:“这些年倭寇作乱,劫掠百姓,附近一带的村落都有遭过他们的侵扰。有几户人家竟被倭寇全部杀光,一个活口不留,只有好心的乡亲们可怜他们,给他们的尸体下葬。但乡亲们也都穷,舍不得出立墓碑的钱,也就只能这样了。”
他单手握着缰绳,驾着骏马,飞驰出了这片树林,那一轮寒月终于也在此时出了云层,他又道:“但这都是我们将军来到这儿之前的事了,自从我们将军来了这儿之后,这儿附近的百姓日子就好过多了。”
他口中的老百姓们就在山下那座村庄里,月光照着数间茅草屋,危兰和方灵轻在山上已经能看清它们的轮廓。
有两间房屋竟是半倾斜状,损坏得完全不成样子,还没有修缮。
这依然令方灵轻想起去年年末的汉中府。
她没有询问那是怎么回事。她当然猜得出,除却天灾,似倭患那般的人祸也有可能造成如此景象。
又过片刻,危兰和方灵轻总算纵马抵达村庄之中。深夜万籁俱静,村民都在自己家中睡觉,她们下了马,就坐在了一株老柳树边。
那小兵则继续悄悄与前行,打算与埋伏在前方路上的伙伴们会和。
方灵轻靠着老柳树的树干,折下一根柳枝把玩,此时脸上的神情竟有些隐约的茫然。
危兰狐疑问道:“你好像不太高兴?”
方灵轻坦然承认道:“是啊,我刚才在经过那片坟地的时候就不怎么高兴。”说着顿了顿,随即突然扔掉柳枝,话锋一转道:“兰姐姐,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
危兰道:“什么事?”
方灵轻道:“大概也有十年了吧?那时候我还在造极峰上,有一回到飞廉堂去玩,碰巧看见秋阿姨一个人在屋子里偷偷地哭。”
危兰不问秋眠花为什么哭,闻言先问道:“轻轻,你和秋眠花关系不错?”
方灵轻道:“还行吧。你怎么知道的?”
危兰道:“你平时谈起造极峰中人,大都直呼其名,唯有你父亲和秋眠花是例外。”
方灵轻道:“你也知道,我们造极峰的女子不多,除了那些普通弟子之外,也就只有她和我了。所以在当年权九寒还没失踪之时,她倒还挺宠我的,有时候会带着我到山里玩。至于现在嘛……在屏翳堂和飞廉堂没争斗的时候,我们就还能好好说话。诶,兰姐姐,你不想知道她那天为什么哭啊?”
危兰点头道:“想啊。她为什么哭?”
能成为造极峰四大堂主之一的人岂是寻常之辈?能让这样的人流眼泪的事情一定就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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