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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内里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说话声与脚步声,一名弟子先行现身厅内,弯腰为后头几位掀了帘。
一男一女相继轻踏而来,两人都是三十多岁的模样,彼此谈笑不休。女人穿一身绛紫袍服,头发梳得干净利落,一丝不苟,发钗耳坠一类首饰俱不见她戴,只手腕上环着串檀木佛珠,端的是一身朴素温雅,却气势沉稳,神情透出些严谨。
男人则穿着鸦青锦袍,腰束玉带,足蹬一双乌云靴,长得倒是慈眉善目,却也同那女人一般周身都是不容忽视的泰然气度,令人不容小觑。
这二位,便是云华宫掌门谢宜君,以及明月楼楼主傅岑。
行的近了,才又瞧见他二人身后还跟着个身形纤细如青竹的女孩儿,正眨巴着眼睛东看西看。
先前那女弟子上前一步,施礼道:“见过傅楼主,师父,师叔回来了。”
满江雪起了身,冲这二人颔首一番。
“江雪回来了,”谢宜君把玩着佛珠,越过满江雪看了尹秋一眼,“一路辛苦。”
傅岑与满江雪彼此寒暄了两句,便道:“楼中还有要事,在下不便久留,湘儿就托付给谢掌门了,还望掌门多加照拂。”
“应该的,”谢宜君笑道,“傅楼主远道而来,本想留您在宫内小住几日,既然傅楼主不便,我就不强留了。”
几人便一齐出了大殿,傅岑不欲相送,就此拜别,领着几名明月楼的弟子离去,临行前也未同自家女儿多言,只吩咐了一句“勿要懒散”,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女孩儿也未流露出不舍,默不作声地站在尹秋身边,看不出悲喜。
“芝兰,将她们两个带下去安顿罢,”谢宜君目送完傅岑,径直回身入了殿内,“我与你师叔有话要说。”
叶芝兰应了一声,转头看着两个小姑娘:“跟我来罢。”
还以为谢宜君见了自己会问上几句,没想到她真就只是见了一见,全程不过看了尹秋一眼,这厢就要打发了她去,尹秋始料未及,没忍住慌了神,拉着满江雪的衣袖小声说:“师叔……”
谢宜君已入了殿里去,满江雪摸摸尹秋的头,说:“别怕,这是你叶师姐,是掌门的徒弟,她会安排好一切,跟着去罢。”
尹秋咬咬唇不说话,攥着衣袖的手指泛起了白。
“你若听话,我待会儿就去看你。”满江雪瞧着尹秋的神色,说道。
“真的?”尹秋依依不舍地抓着她不放。
“师叔不会骗你。”满江雪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尹秋这才松开手,勉强笑了笑,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叶芝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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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曼冬的女儿?”谢宜君落座,端起茶盏呷了两口。
满江雪点点头:“路上状况不少,多耽搁了些日子。”
“我瞧着,倒是长得像尹宣多一些,”谢宜君说,“可有告诉她身世?”
满江雪说:“都告诉她了,”顿了顿,“我反而觉得她比较像师姐。”
谢宜君摇头,眸色含了点淡淡的厌恶:“那双眼睛和尹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惜。”
当年沈曼冬与尹宣相恋,不止满江雪一人看出尹宣古怪,谢宜君亦然。
谢宜君在沈曼冬之前拜入云华宫,是前任掌门收的第一个亲传弟子,在沈曼冬出现之前,谢宜君始终被当做下一任掌门来培养,尔后沈曼冬入了宫,在剑术方面显现出了绝佳的天赋,首席大弟子的位置便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沈曼冬头上。
但纵然如此,谢宜君从未嫉妒一二,她对沈曼冬不仅毫无排斥之心,反而十分爱护,向沈曼冬请教剑法时也是格外谦虚,从不仗着辈分摆架子,那一年沈曼冬带着尹宣回宫面见掌门,小两口在宫里住了几月,谢宜君心性敏锐,一来二往间察觉尹宣此人城府深,心机重,数次好言规劝沈曼冬三思而后行,费了不少口舌。
然而结果不尽人意,如意门事变后,虽说尹宣已死,但谢宜君恨他已入骨,哪怕十年过去,至今也不能释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满江雪捏着杯盖,轻撇茶沫,“不怪她。”
谢宜君叹口气,搁了茶盏,说:“道理都懂,只是每每想起沈家惨状,心中仍是不平。”
满江雪抬眼瞧着她:“收徒一事,你考虑得如何?”
谢宜君回望满江雪,笑了一笑:“话都说出去了,便没有收回的道理,若是个可造之材,我自当收她为关门弟子,只不过,”她说到此处停了一下,又道,“我见那孩子依赖你得紧,莫不是这段时日有了感情,你……果真不打算收徒?”
满江雪靠在椅背上,姿态略有些懒散,说:“我不收徒,你清楚的。”
“你那惊月峰太冷清了,”谢宜君说,“常年累月就你一个人,随侍弟子没有,徒弟也没有,我之前虽然告诫你勿要与那孩子过分亲密,但显然你也没听进我的话,你一向不喜孩童,却对她很有耐心,若真有几分喜欢,接到你那惊月峰也算有个人陪不是?”
满江雪撑着头,一时安静下来。
“那就明年罢,”谢宜君见她不回话,便思忖道,“明年新弟子大会,她若能拔得头筹,我便收她为徒,这届的新弟子好苗子也不少,各凭各的本事,免得失了公允。”
“说起来,你与她相处这些时日,可看得出心性如何?”谢宜君又说。
“本性纯善,能辨是非,”满江雪说,“年纪虽小,却很懂事,吃过苦的孩子也不娇气,总的来说没什么大问题。”
谢宜君哼笑一声:“别像她爹就行,旁的方面有曼冬一半好就够了。”
满江雪忽地笑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说:“你的徒儿们都已成人,个个规矩守礼,若是尹秋拜在你的座下,你会喜欢她的。”
“徒弟长大了就不好玩了,”谢宜君也笑,“看你这口气,是个讨人喜欢的?”
满江雪侧脸看着殿外的风雪,说:“嗯。”
“连你也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谢宜君想了想,说,“不过还是得以实力服众,收不收徒得看她明年学得如何,这一年也可以多加观察,难保你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满江雪说:“这倒是。”
谢宜君起了身,说:“那便说到这里,你先回去休息罢,我就不同你啰嗦了。”
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满江雪亦是疲累的,两人一起出了殿门,又听谢宜君问道:“怎么不见晚疏回来?”
满江雪便将遇见温朝雨的事大致交代了一番。
“那孩子……”谢宜君轻叹,“罢了,由着她去罢。”
两人作了别,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行去,满江雪下了阶,抬头遥遥看了一眼远处的惊月峰,又扭头瞧了一眼新弟子院。
她在雪地里驻足片刻,还是转身朝新弟子院行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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