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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薛茗并不是在潞州城外,而是在她幽州府邸之中。
那时她还是半大的女娃娃,十一二岁的年纪,眼底却像是藏着层雾蒙蒙的东西似的,不似正常的同龄世家闺秀那般娇气,自身便带着一种疏离人的气质,就像是被人抛弃过的孩子。
毫无疑问地说,我一见到她便被她吸引住了,但并非是男女之欢。只是觉得她似乎和自己有些像,我一出生,阿娘便难产而死,而父亲耽于美色,甚少有关心我的时候。而教我看书习字的先生也并不关心我,每日只将课业布置完便施施然走人。身边的宫女太监们也怕我,不敢与我交流。遂我曾一个人孤身在空寂的宫中度过了无数个春秋。
每当我朝有大典,需要我出场的时候。我便看到我那个作为皇帝的父亲坐拥着众人,受众人吹捧。而我的身边冷冷清清,平白地受着冷风吹。
我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不愿意与我交好。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令人害怕吗?
后来有一天,我穿着便装,在长安街头上无聊地闲逛着,忽然看到一群世家子弟们和乐地走在一起。而最中间站着的那个人看起来也很冷漠,只是偶尔扯唇一笑。我以为他身边的人会厌恶他,再也不理他。可不曾想,他们反倒勾肩搭背起来,而那中间一人倒是有些不悦,却也没太过阻拦。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幕,心中惊诧,原来这种人也是有这么多玩伴的?
我觉得此人一定是使了什么妖法,才会如此。
于是,我偷偷回宫之时,将此人的样貌用口描述出来,问了身边一个老太监。
虽然老太监唯唯诺诺的样子很是让我难受,但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答案——英王世子李崇州。
我在想,明明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怎么这差别就这么大?
所以当我看到好像与我差不多的薛茗时,我会产生从她身上找缘由的念头来,并且这念头生根发芽,一发不可收拾。
再后来,我便托人一直打听她的消息。可令人气恼的是,那些人打听回来的,无一不是她在府中有多么多么地受宠。
说实话,我不信,真的不信。
怎么可能!
她的举止神色看起来那么漠然。若是受宠着长大的,怎么会是这样的?
其中受我之托去打探的一个人见我不信,便出了一个主意。
他跟我说:您贵为皇子,一直打听这一个小娘的消息,若被外人知晓,多少惹人诟病,不如等小娘适龄之后,向圣上讨要过来。到时,这人就在你眼皮底下,想知道什么还不容易?
我听着着实觉得在理。
日后她若是跟在我身边,我一定能得到我想知道的东西。
只不过,我为什么要向父亲讨要?
他叹了一口气,眼中竟然有鄙夷之色一闪而过:因为圣上是九五至尊,万人之上。您若是开口,这事便成了。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那个位子有这么大的作用。
我思前想后,决定去同父亲说。
就在当天傍晚,我没唤奴仆们进殿打理,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走出殿外。
还没至拐角处,便听到在剪着花花草草的奴仆们肆意地在交谈。
我原本没想听,可耳朵是我自己控制不住的。那些纷杂的声音于是便落入了我的耳中,宛如兜头一盆凉水砸在我的头上。
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他们说的话。
——哎,你说我们以后这可怎么办啊?主子整天浑噩度日,连带着我们都受人轻视。秋璃,你知道吗?我今日撞见暮雨了,就是三皇子的贴身婢女,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啊!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贵人……
——那能怎么办,人家跟对了主子。而我们主子,都这般年纪了,却仍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出人头地,难哪!
——我感觉,若是圣上再将储君之位予三皇子,那我们真的是又要被人踩在脚下了!
我闻此,不禁握紧了双拳,没有沉得住气,径自走了出去,朝他们大喊了声。
那些奴仆们一见到我,立时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战战兢兢地垂首跪下。口中都在说着让我能饶他们一命。
我觉得好笑。
他们在背后这么嘀咕我,居然还想着我能饶过他们。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储君之位予三皇子是何意?
我疑惑着,便也顺着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秋璃见我一直盯着他们,早已按耐不住,颤颤巍巍地回我:是三皇子身边的婢女说的,三皇子现在得圣宠,过不了几日便能成为储君,掌管东宫。
我闻言微怔。有些气急,随口说:掌管东宫又如何?终究不是圣上。
或许秋璃见我并没有处罚他们的意思,忽又开口:主子,只有您掌管了东宫,日后才能登基成为天下之君。您总该为自己考虑,不然以后处处受人压制,您也是不愿的吧?
我自然是不愿的。只是当时的我并没有理解受人压制究竟是怎样的。所以也没将此事记在心上。
又过了两年安稳的日子。我十八岁,三弟十七岁。
朝堂之上因为立储一事闹得不可开交。老臣们自然认为该遵循祖法,立长子。即是我这个默默无闻这么多年的人。而其余的人大多认为该立三弟。因为三弟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实在风头早就压过了我这个皇长子。
我依旧是老一副样子,无所谓别人,只要自己好好的就行。
然后,有一天我发现我身边少了几个眼熟的奴仆,我随口一问:他们何在?
只见其中几个婢女登时跪了下来,告诉我说,因为那几个奴仆触犯了龙颜,被圣上杖责致死。
我当时就愣住了,我身边这些人虽然和我并不通心,但好歹也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这么突然一下子再也看不到了。我突然心中惶惶。
我甚至不敢问是因何杖毙,只得将苦楚往肚子里咽。
一连过了几日,我都极度不舒服。终日躺在榻上,一点胃口也无。
这时我的三弟突然听闻我病了,来看我,带着一碗黑漆漆的补药,苦涩扑面而来。
我着实是不想喝,我这人吧,生来怕苦。可一瞧这是三弟送来的,又不想拂了他的意,便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三弟走后,我开始腹痛不止。寻了太医之后,太医问我有没有乱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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