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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辉煌的三德楼前,人流如潮,嫦娥下凡,叫众人惊叹不已。而元羲站在人群中,目光越过人潮,越过嫦娥,望向他。
两人的目光在明月之下相遇。
沈珏居高临下看着她,灯光映照下,她的眉眼婉丽秀致,肌肤底下透出莹莹华光。众人为台上的嫦娥如痴如醉,却不知台下有比嫦娥更美的女子。
她看到了他,眼睫一颤,一扫一阖间,似有人用绒羽在人的心上轻轻搔弄一番,竟叫人的心都蜷缩起来。
沈珏有些不怎么恭敬地想,如此绝色,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入了行不知该受多少世家子弟五陵年少追捧。
谁人见了不心猿意马,色授魂与。
大约是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乍然见到他,她的神情一开始带了些微微的讶异,眼睛睁得极大,人间灯火和天上明月的光辉尽数折在其中,通通万劫不复。
沈珏笑了笑,拿起手上的酒杯,冲她遥遥敬了敬。
独站高楼的白衣公子,恰似降入凡尘的仙人,清寂而高远。风月不谙世事,独独钟情于他,他的衣袍亦成了月光的一部分,在风的招抚下,翩然而动。如此出尘绝世,仿佛随时便可凭虚御风而去。
仙人落红尘,就灯看美人。
只是见了美人,这般轻浮一笑,手持酒杯一身风流,这脱俗的仙人便失了仙法,真真正正堕入人间。
因了这样的美人,因了这样隔着无边风月和嚣嚣尘世的相望,这落入凡尘的仙人便沾了尘缘,再也无法回到九天之上。
她是不知她罪孽深重的,不知她对他犯了怎样的罪。这一刻,沈珏体味过来他竟是恨着她的,从前她彻彻底底利用他的时候,他还未见得有这样浓烈的恨意,如今,却是切切实实在恨着她。
恨她无知,恨她残忍。
元羲眨眼间,高楼上的沈珏已消失不见,叫人疑心方才所见皆为虚幻。只是那一笑的狐狸精味儿,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想象得出来的。便是山精鬼魅幻化成人形,也幻化不出这样笑来。
想来方才所见应是真的,沈珏刚才就在那三德楼之上。
这样的日子沈家大公子还来此地捧场,看来这幕后老板与他真的交情匪浅。
元羲看到了沈珏,顾祎自然也看到了。元羲利用沈珏的事,旁人看不清,他却是看得清楚分明。他一向不大赞同她的做事方法,只是屁股决定脑袋,元羲是他表妹,此事倒也不便置喙。再说真置喙了,元羲也不大听得进去就是了。
便只作不见,同元羲道:“这里人多拥挤,不便久留,我送你去别的地方吧。”刚才十分危险,人群涌动时,元羲差点摔倒,若发生踩踏,后果不堪设想。他今日既负责元羲安全,便该防范于未然。
元羲道:“拜月大典既然开始了,便也凑个热闹拜一拜月罢。澄儿应快到了,等她到了,我们一起去河边放灯,便如表哥所言,就当应景。”
元羲所谓的河边放灯,乃是南方荆州的习俗,同帝都这边放天灯不大一样。
这是中秋习俗,南方多水,那一日的人们便把花灯放在水里,许下心愿,让其顺水而去,据说花灯终会顺着天河进入天宫,天上的神仙看到了,若有心,便会帮凡人实现愿望。而北方干旱多风,人们便把祝福寄托在天灯上,叫它顺风飘往高处,直达天宫。南北习俗虽有差异,但大抵换汤不换药,都是放灯祈福,求天神保佑。
顾祎自然没有异议,两人便同帝都百姓一般,跟着嫦娥拜月。那嫦娥说是拜月,其实是在高台上跳了一支拜月舞。有乐曲自高空倾泻而下,便如九天之上降下仙乐,合着嫦娥的拜月舞,这场拜月大典倒也有声有色,颇有看头。
拜过月之后,三德楼的小厮出来分月饼。这月饼不值钱,不过是讨个好意头,百姓们也很给面子,人人都拿了一小个月饼,便当是今晚的垫肚之物。
拿了月饼,人却还不散,高台之上的嫦娥又跳了一支祈福舞,便算是完成今日的任务了。
哪知这嫦娥跳祈福舞时,脚似软了一般,脚步虚浮踉跄,勉强转了几圈,便软倒在台上。
这可不是吉兆,莫不是今年嫦娥人选不合天意,竟降下神罚吗?
百姓们心中疑惑,各都议论纷纷。
在场的士兵们立刻戒严,顾祎担着果毅都尉一职,意外发生,职责所在,必须出面料理。他从人群中走出来,大步走上高台,三德楼的二掌柜亦跑到台上,查验嫦娥情况。
此时所有人都盯着台上的情况,元羲身边只双鹤和四喜两人,注意力亦有所分散,人心浮动间,有白刃之光刺入元羲眼中。
四喜反应过来时,那刀刃离元羲只有咫尺之遥,随着远处顾幼澄一声“阿姐!”,顾祎忙回转身,躺着的嫦娥却突然起身抱住他的腿。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祎当即拔剑料理了这刺客帮凶。
四喜拖住了一名刺客,但是刺客不止一人,双鹤功夫要差上一些,亦拦住一人。剩下的两人离元羲远些,但也不是太远,在靠近元羲之前,被从天而降的沈珏拦住了。
沈珏素有才名,又是进士出身,御笔钦点的探花郎,但其实他的武艺也不弱。如今手上没有称手的利器,一柄折扇却使得如同疾风骤雨般,片刻功夫便卸去一名刺客手上的兵刃。
只是他下场之后才明白,自己纯粹是多余的。
元羲是金枝玉叶,身边不止两名侍女保护。更有大内高手随行相护,在危机爆发之时现身救驾。
只是几位大内高手离得稍稍远些,耽误了片刻。
事情骤然发生,百姓尖叫着四散溃逃。
大内高手到场,刺客尽被拿下。
顾祎站在高台上,看着高手包围着的安然无恙的元羲,原本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元羲也看向高台,见了他剑身上的血痕,眉头一蹙。
顾祎见了她的眼神,瞬间便懂了。
这是不满他杀了刺客的帮凶。
他突然便觉这一夜十分荒诞。这一刻,他分不清一切是巧合,还是从头到尾都是元羲有意安排。
如此巧合地被堵在三德楼附近,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人群之中,一切都像一个精心设计好的陷阱,而他是陷阱中十分小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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