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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又在声嘶力竭质问:万一呢?万一呢?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露出那样的眼神?

那是告别吗?

每一瞬间,灵魂被撕扯的痛楚都清晰传入他的脑海,唯有每天日升日落的两刻钟,他的身心能得到片刻的平静:

有声音自北方传来,纵然一如既往遥远,却昭示着——你没有死。

促使顾归尘勉力安静下来的第二个缘由,是一个即将到来的日子:

朔明纪壬戌年夏四月辛已。

无数史册都记录过,在这一天,某个少年真正踏上修行之路,这是传奇的起点,是旭日东升前夜,天际绽放的第一缕光。

前世千余年里,他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不记得世间很多重要的佳节团圆日,却深刻铭记着这个日子……或许不止如此,那人一生中所有重要的时点,他都背得烂熟于心——

其实也没必要刻意去背,因为他实在看过太多遍了,各家流派的传记野史杂闻轶闻……他都看过太多遍了,在这些书里,哪怕对事件的记述和评价大相径庭,可对日期的记载却是从来相同的。

看得多了,他自然而然就记熟了,记得对方何日出师、何日封禅、何日南巡……

每一次,当恐惧袭上心头,顾归尘总会在心里不断默念这个时点……就如同现在,他从第六千一百道石阶继续向上攀爬,尽管浑身脱力,却咬着牙齿,将一个个字从唇缝里挤压出来:

“朔明纪……”——他攀上又一道石阶。

“壬戌年……”——他的手颤抖了一下。

“夏四月……辛已……”念到这里,他竟突然失声痛哭。

但他竟不确定自己是否流下眼泪,因为雨实在太大了,他也听不见自己的抽噎、咽泣、嘶吼……因为雨声太大了。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在哭,喉咙如同被深深扼住,无法攫取外界的空气,只能让某种沉重到压垮自己的情绪,随着肺部被压榨干净的气息,倾吐出来。

他想: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来?

这里,不是有你重要的师长亲朋吗?

哪怕你厌恶我,不想在这里见到我……可你不怀念、不留恋他们吗?

这些人,都是爱戴你的。

朔明纪壬戌年夏四月辛已,就在这个雨夜的半月之前。

当天傍晚,云麓主峰正门落锁,只余扫地童子在门前清扫杂屑,这意味着:今日的招收结束了……而那个应该出现的人,还是没有来。

他在清寂的山门前愣住了,瞥见夕阳余晖照在正门门槛上,四周山色幽美沉静。

他不断对自己说:也许只是来迟了……只是来迟了……很快,很快就会出现的……

这自欺欺人被打破于日落的瞬间——铃音来自遥远的北方,那人不会来了。

一瞬间,他维持理智的那根弦绷断了,如同久等之后、最终得知死亡处决的囚犯,直接疯掉,他拿出剑,根本不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事情,只听见周围全是惊呼喊叫,其中还有几个熟悉的声音:

“师兄冷静!”

但他恍若未闻,双目赤红似血,神智依稀间,似乎正用剑抵着什么人的脖子,厉声喝着:

“写上去!”

“朔明纪……壬戌年……夏四月辛已,洛朝,字九陵,拜入云麓,为书院第十五代弟子。”

恍惚里,有人在反问什么话,但他统统听不见,宛若入魔,只声音凄厉撕裂、反复道:

“写上去!他会回来的!”

“他一定会回来的!”

……

这场近乎蛮横无理的以剑相逼,最终是在应鹿鸣的调停下平息的,他还拿到了属于洛朝的学籍牌。

那天晚上,他就双手握着这片木牌,像石头一样静立在书院正门前,任何人来都劝不动。

他想:也许只是有事耽搁了……很快就会来了……只要我再等一等……

但月光洒下来,银辉笼罩的光晕里,总有一张熟悉刻骨的面庞,以将死之人、临终诀别的眼神,向他一次次回望。

他知道这是幻觉,可恐惧还是随之刺向心头……四肢百骸冰凉到冻结破碎,他问:

你会死吗?

……

久久无人应答,而这幅幻想,却钉在他的瞳孔里,成为无可逃脱的梦魇。

我不要看到;

我不想看到;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

漫天的无措绝望中,他几乎靠本能拔出了剑,他单手握住剑刃,将剑尖调转,对准右眼瞳孔,毫不犹豫地……

深深刺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还得写一章,这个剧情点才能写完……

嗯,其实现在这个版本的阿尘,是很病态的……

希望大家没有被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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