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叶昭昭提示您:看后求收藏(254、寄望·千江夜雪(终·下),全世界都以为我们是道侣,冬叶昭昭,笔趣阁),接着再看更方便。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你们看,月亮!”

十三默默地笑。

顾归尘却突然哭出声,一边抹泪一边口齿含混道:

“我不要……什么月亮……我要……他们回来……”

只因这场历经秋冬跋涉途中,顾霖铃为了哄他消气,常允诺要给他买东西、或者等找到了新家,要给他做什么好吃的。

于是顾归尘一律如此答——我不要什么什么,我只要什么什么。

最开始他的意思是,您将那些卖出去的遗物赎回来吧,阿尘不需要复什么仇。

她始终笑着坚定摇头。

后来,他的意思不知何时由物变作人,常哭着说:我只要他们回来。

此时,顾霖铃唯有沉默不语。

今夜,顾归尘依旧如此问,她却笑着回答:

“阿尘,我为你铸一把仙剑,好吗?”

说这话时,曾经在炼器之道上初次崭露头角时的张扬与自信,重回到她的笑颜里。

月华笼罩了他们。

顾归尘又摇头哭着说我不需要。

她便笑着将两人都揽到怀里,呢喃轻语,说我们顾家的孩子都是最好的,比天上的帝尊也不差什么。

外头人都说,你要证道是痴心妄想,可阿姐知道,才不是这样呢!

她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水,说帝王有一把仙剑,那我们也要有。

将来,哪怕我们阿尘证不了什么大道,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修,不是废物,更不是耻辱……

她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三人最后哭作一团。

这天,顾归尘一直在山巅上望着月亮哭到睡过去,临睡前,终于不再抗拒顾霖铃,愿意让她抱在怀里。

连十三也窝在她另一边腰侧,安心地沉入梦乡。

她就这样怀抱着两个孩子,坐在绝高的崖顶,目对苍茫的雪白大地。

有时低头温柔地注视他们的睡颜,有时又尽最大的力仰起脖子,要一直一直看去无尽苍穹内,那些逝者闪烁在天穹上的笑容。

她微笑着想:

原来啊,我们的家,不是什么海上沉船,也不是什么大厦将倾。

而仅是风雨里一条小小的舟。

它小得只能载下三个人,却温暖、明亮、坚不可摧。

……

他们的新家落在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

山是座小小的坡,顾霖铃对他说,你的种子便撒在这儿吧,以后这就是你的药园子了。

水是个小小的荷塘,但很清澈,活水连着外头的长江,十三对他说,到季节了可撒鱼苗进去,等夏天了,你还可自个儿游下去挖莲藕吃。

日子回复过往的静谧,也可说,终于迎来了从未拥有的宁静。

夏天很快就到了。

开春的时候,顾归尘在小山头撒下种子,细心呵护他的药苗苗,其中最受他关爱的,是一方人参苗苗,每天饭后都得去山头看看才放心,并按时给他们松土施肥浇水。

他们和白氏兄妹的书信来往很频繁——主要是顾归尘得讨教种灵植的经验,有时两兄妹出来行医,若离得近,还会顺带捎上顾归尘,也手把手教他医术,教他怎么读懂顾六传下的医典。

洛朝细心地发现:他开始痴心于医术和种植后,倒再不怎样拿起剑了。

也许,即便不学医,他也不会愿意用剑了。

盛夏来临时,蝉鸣悠悠的。

天气转为炎热那天,顾霖铃去镇上买菜时,收到了一个锦盒,打开一瞧,里面整齐堆着三个人头。

她不在意地笑笑,丢去野外喂了狗。

回来后心情却大好,决心今天好做一顿格外丰盛的饭。

推开院门,却见十三哈欠连天,抱着一簸箕饲料,坐在乡间小院篱笆内的槐树底下,边乘凉边慢慢地喂鸡。

顾霖铃立刻瞪他一眼,命他赶紧喂完然后挑一只肥的宰了,说着举起手里新摘的荷叶笑道:“今天做荷叶鸡!”

十三听了喜笑颜开,挥手将饲食哗啦啦往地上全部一撒,屁颠屁颠蹦起来捉鸡去了。

院落里顿时惊慌的咯咯声响不停,鸡毛乱飞。

等他好容易逮住一只健壮的红毛大公鸡时,脑袋上已沾满了毛。

正要乐滋滋转身要将之交去厨房前,不意后头有个人猛地冲进屋,没刹住脚步,竟直直撞在他身上——

两人跌作一团。

“哎呀!又飞了!”十三拍着大腿恨叹。

大公鸡耀武扬威地跳上槐树枝桠,拍着翅膀咯咯咯地对他炫耀。

揉着摔疼的屁股站起来后,发现撞他的人居然是顾归尘,便又气又笑地将人扶起来:

“你怎的这样莽撞?是急着去做什么?”

“我的莲藕可以吃了!”顾归尘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上还有挖莲藕留下的污泥,献功劳似的将手里一段莲藕高高地举起来,神色期待又兴奋。

十三哈哈大笑。

静谧的夏天,停留在夕阳西下时的袅袅炊烟里。

傍晚的时候,顾归尘拿出小纱兜,说明天是十八的生辰,今夜咱们一起出去捉萤火虫给她庆生吧。

顾霁雪生前,最是怀恋童年在西江家乡生活时见到的萤火虫。

他们笑着说好。

其实,往年两人为顾氏全族奔波忙碌的时候,每到这个日子,顾归尘都是独自一人出去捉萤火虫的。

今年有人陪着他一起去,他便觉得这是幸福,且坚信霁雪的魂灵若在生辰当天回到家了,也会感到幸福的。

因有了多年积累的经验,他尤其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大片的萤火虫,也不等那后头两人,兀自兴冲冲地往前奔跑。

“十九,你等一等我们!”两人都笑着喊。

可顾归尘的身影还是飞快地隐没在地平线尽头,偶尔能见他蹦跳着捕虫子时,扬来扬去的发尾。

洛朝倒是唯一一个赶上他步伐的。

气喘吁吁地靠着一颗树,看他蹦来跃去捉小虫。

看着看着神思陷入恍惚,不由自主喊了声:“阿尘!”

恰好那时他听见身后十三的喊声,笑着回眸,并略带疑惑地应了声:“啊?”——喊我作什么?

两人的视线,隔绝着时光,有一瞬的交织。

洛朝也微笑起来。

天地开始模糊,夏季的景象开始消散……他以为梦境就要结束了,可蝉鸣远去后,耳边忽响起一声孤雁断长空的鸣叫,夏至秋、秋至冬,不过几个呼吸间,又有小雪纷落——

他茫然中接住一片雪花:冬天……又到了?

待四周景象随雪落势头的加大而逐渐清晰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两畔屋宇华美的街道上,身后,是一座九重阁楼,雕梁画栋,格外典雅。

阁楼内点着明灯,有歌舞声传出。

正惶惑着,又听丁铃铃几声鸣响,有脚步声伴着熟悉的铃声在缓缓靠近——

这铃声太耳熟了,他低头望向还系在手腕间的不言铃。

可是不言铃目前很安静,所以铃声来自……他循声抬头,果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街角转口,慢慢走出一个红衣人,他的左手腕上,正系着两颗样式一模一样的赤金铃铛,行路间偶然碰撞,会发出轻微声响。

顾归尘踏着风雪而来。

“丁铃——丁铃——”对方一步一步,靠得更近。

洛朝尚没反应过来,两人间的距离已不足三尺。

他便能清晰看见顾归尘此时的样貌:

红衣负剑,吟松、浮苍、劫音、弑帝……一把也不少。

那面容沉静、冷漠,也更加从容和成熟。

甚至,身上还多了几样现实里已被他收起来的饰品,比如挂在颈间的一串陈旧佛珠,腰侧系着的一对玉佩。

待他与他擦肩而过时,洛朝竟还不能恍过神。

只因那一整个春天和夏天里,他见惯了他笑容灿烂活泼、眉眼宴宴时的欢欣,骤然见到这个最初的他,竟完全不能习惯。

心想:这样子,多像他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顾归尘推开九重阁楼的门,门外吹进进一片风雪,对侍者说,我来见闻歌。

又低头轻呓着,因为当年她同我讲的故事,还没有说完。

……

洛朝坐在茶室里,背靠着他,一同听完了那个书生错寄了人生企望的故事。

茶室里热气氤氲。

他背对着人,也听不见哭声,可他知道顾归尘一定在哭。

心绪正混乱不宁着,忽听“刺啦——”一下剑刃出鞘声,弑帝剑蓦地被顾归尘横在喉间,划出道血痕,他一字一句地狠声质问自己:

“我为什么要活着呢?”

接着哭喊:“您说我为什么要活着?!”

这一刻,洛朝脑海里随着剑刃声,也炸响了什么:

那年在山崖顶峰,在月华笼罩里,在苍茫白雪掩映中,顾霖铃说——

我要为你铸一把仙剑。

而如今,最后多出的那把剑,正扼在顾归尘喉间,它名为弑帝。

难道……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想,感到眼中酸涩起来,心脏蔓延开某种缓慢而深刻的疼痛。

哀泣声中,闻歌缓缓叹息。

她掺了银丝的发为她的笑容徒添温柔,一边为人斟茶,一边说:

“我再为您讲一个故事吧。”

那是一个关于歌舞坊里,某对双生姐妹的故事:

姐姐叫采棠,妹妹叫采莲。

她们自出生起就长在歌舞坊里,一生的宿命就是歌舞。

她们的舞艺天赋皆很好,原本是舞坊里最引人瞩目的一对姑娘——常常同时登台跳舞,可惜,长到十一二岁里,姐姐采棠突然有天哭着对姑姑说:

“我不想跳舞了。”

“为什么呢?”

“因为我讨厌跳舞!”

她说,自己从很早起就开始讨厌这一切了,讨厌舞衣、讨厌上妆、讨厌歌乐、讨厌练舞时的汗水与肢体被压弯的疼痛。

讨厌要每天对着客人笑,讨厌一旦跳错了某一步,便要被藤条鞭打。

“可你不跳舞,又能去哪里呢?”这话似乎冷漠,又隐含怜悯。

天真的采棠说,我会攒钱给自己赎身,哪怕将来去外头卖豆腐、去洗衣房替人洗衣、去当粗使婢女……也再不会跳舞。

姑姑叹息着没有说话。

就此后,采棠再也不笑,只有依旧热爱歌舞掌声、热爱那些台下羡艳目光的妹妹采莲,带着笑容一天天跳了下去,且笃意要在这儿永远跳下去。

而采棠因此与唯一的亲生妹妹渐行渐远,即便她们依然同吃同住,在练舞时也永远站得最近。

从来不识字的她,由此明白了一句古话的含义:道不同者,不相为谋,哪怕亲人亦如是。

她给自己默默算着,每天不停地跳下去,到第六十一年,我就自由了。

她那样渴望自由。

到两人十八岁那年,舞坊得了件天大的荣耀:说是一年之后,皇城要为帝尊祝寿,天宫盛宴上,将由她们献上一支舞曲。

跳舞最好的姑娘,将去领舞。

采莲用昼夜不歇的苦练,获得了领舞的资格。

而采棠纵然也跳得很好,却成为了她的影子,因为容貌相同,和她练一样的舞步,若万一采莲出了意外,她才能登台。

对此她并无怨怼,因她本就厌恶舞蹈。

舞曲按部就班排演下去,次次排练中,采莲都能获得满堂喝彩,甚至得到皇城司礼官的亲口赞赏。

姑娘们对她羡慕极了。

舞曲也是个剧目,讲了个意在取悦帝王的小故事:说有位英勇的民间姑娘,因为爱戴帝尊而成日苦修,只为打败深渊里的魔,为帝尊摘来一颗能获永生的寿桃。

魔由另一位舞伎戴上黑白鬼面具扮演,而舞曲的女主角,要跳足足十二幕的舞,有的诉说昔年在民间生活的节日欢闹,也有的讲述苦修时的坚韧,最后一幕,则是场绝美的剑舞。

她会以剑打败凶恶的魔,再飞剑挑落神树上的仙桃,双手怀抱接住仙桃,最后踩着飞剑,将仙桃献给高台上的帝尊——会有侍者走到走下玉阶,接过她手里的仙果。

这意味着,唯一的主角,可以近距离在华阶之下,看见其上华盖珠帘后的帝尊。

何等辉煌的荣耀啊——所有人都如此认为。

也没谁觉得采莲会出错:她是那样勤奋刻苦、热爱歌舞的姑娘,应该要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珍惜这次机会。

于是,尽管采棠的舞艺也是绝顶,她的存在却完全被众人忽视了,但她乐意如此。

结果寿宴开始的前夜,发生了一件出乎舞坊内所有人预料的事情:

采莲逃跑了,和一个据说与她两情相悦的书生私奔远走。

她换上采棠的衣服出了门,于是没有人去阻拦她。

采棠直到此时才从妹妹的妆盒里发现其下掩藏的情书——厚重的一沓,有些纸张泛黄,竟写于六年前。

六年前啊……那也正是采棠开始厌恶舞蹈的年纪。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妹妹也不喜欢跳舞。

可是,与天真到甘愿去街边卖豆腐的采棠不同,采莲在渴望爱情和家。

舞坊的姑姑们不得已之下,只能选择将采棠推上高台——由她来为帝尊献舞。

她不肯,说也有别的姑娘学了同样的舞步,让她们去跳吧,我不喜欢跳舞,一定跳不好的。

但姑姑们怕寿宴前天突然换角,会遭到皇城礼官的责罚,因此强硬将采棠推上去了,并对她说:

“自此之后,你再不是采棠,你就是采莲。”

“你妹妹不管我们的死活,将所有人都丢下去,那你就要代替她在这儿跳一辈子。”

“采棠已经死了。”

……

采棠已经死了——当她踏上舞台时,脑中一直回响着这句话。

她按照肢体的记忆挥动水袖,脸上露出笑容,像妹妹那样笑,但她明白这笑容如面具一样,是虚假的。

你要代替她在这里跳一辈子——又一句话回响脑海。

她明白了:我将终身不得自由。

前十一幕的舞皆完成得堪称完美,所有不知内情的人看见她的笑容后都以为,那就是采莲。

到最后一幕,她拿起剑,与同样戴着虚假面具的魔搏斗。

她胜了。

魔倒在地上。

她举起剑,要飞剑斩落神树上的仙桃。

那一刻,台下响起无数欢呼声,甚至有认识她的观赏者在喊舞女的名字:

“采莲姑娘!”

她心头猛地一恸,心里喊道:

不!不是!我明明是采棠啊!

采莲去寻她的梦了,以我的自由为代价。

她维持着灿烂笑容的脸上,眼角突然渗出一滴泪,恰在这时她将飞剑掷出——她的手腕因强闷在胸口的哭泣而抖了一下。

万众瞩目里,喧嚣沸腾的呼喊声里,剑尖所指方向偏离,竟直直洞穿了仙桃。

据传为圣药的仙桃碎了,鲜红的汁液自半空四溅开,最后洒落到舞台上,像血一样。

采棠瞬间脸色煞白。

万众失声,本来尽是祥乐歌舞乐的盛宴上,全然寂静了。

很多人在想:于寿宴上失手砍碎寿桃,还溅血舞台,这是大不详啊!

犯了不敬帝尊之罪!

立刻有机敏的礼官出来维持场面,厉喝着要侍卫将采棠拖下去关押起来。

席间众人窃窃私语,看到配金刀的侍卫正向采棠走去,目光或遗憾、或憎恶、或冷漠……

这时高台上的帝尊却喊了个“停”字。

侍卫们顿时垂手而立,不敢再有动作。

采棠在哭,不是为要受罚而哭,却是为自己一时失手,拖累了舞坊中所有人而哭。

论年纪,帝王其实比席间众多修者都要年轻得多,只见他轻盈地从高台上跃下,稳稳地站定在舞台中央。

礼官晓得他多半要违例救人,也不敢劝什么,一般这种时候,都是首辅江云忡来劝。

江云忡说,陛下性子仁爱宽怀、不愿多用重罚严刑,这点大家都知道,但此女在献舞时犯了大忌,不得不罚,否则陛下便是亲身枉法,让后来的官员判定罪行时,竟无定律可参照。

洛朝当时想:不就是碎了个桃子,这算什么忌讳?你们如此神经兮兮的,倒像我因为这个桃子碎了,明儿就要驾崩一样。

他笑嘻嘻问,那按照你们的条例,该怎么罚?

立刻有负责司法的官员站出来宣读,零零总总念了一大堆,简而括之就是,哪怕最轻的处罚,这女子也该在牢房里被关押七年。

洛朝听了摇头叹息,心里又在嘀咕:因为碎了个桃子,就要空耗去七年光阴,实在离谱。

众人都在等他定夺,料想他会扯些理由替人减刑,但不论怎减,首辅和某些言官都不会让步得太过分,此舞女起码得受个三年的牢狱之灾吧。

不料,他根本没有就着律法去和众人辩驳什么,而是盘坐在地上,咯吱咯吱掰开手里的核桃,一边吃一边念叨,说你们都觉得这小姑娘跳错了,可错在何处啊?

立刻有人回答,说寿桃本是献礼,意为祝福长寿,可她不仅给砍碎了,还当场血溅三尺!

答者涨红了脸,义愤填膺。

洛朝咽下核桃后,却瞪那人一眼,“还血溅三尺呢?呸——那分明是果汁儿!”

他走到碎掉了的桃子近前,也不管脏不脏,拾起其中一块果肉就咽下去,继续呛人,说什么这要也算血溅三尺,那朕就是在生啖血肉,替它五马分尸了!

那答者不由得神色悻悻。

于是又有人答,哪怕果液溅地的事儿可不计较,但微臣曾见过这场舞曲的排演,寿桃的确要献给帝王,她如今失手碎了献给帝王的寿礼,依旧是大罪。

很多臣子臻首对此表示赞同。

洛朝听了在心里翻了白眼,腹诽道:真是迂腐啊!

他便悠悠地叹气,说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众人迷惑相望,也有大胆者问,其二是什么呀。

洛朝继续啃核桃,说你们单知道舞曲原意要献寿桃给朕,却不晓得,朕前日在外头闲逛时,也提前瞧见了这支舞曲……我啊……

他咔嚓嚓又掰碎一个核桃,神色故意愤愤地,“对这结局很不满意!”

众人不解其意,寿桃献礼,有什么可不满的?

他用夸张且义愤的语气说,故事里的姑娘勇敢地踏上打败魔王的征程,她想摘得仙桃献给敬爱的帝尊,可她不知道哇!这个桃子上,它沾满了罪恶!

众人:“……”

有人和捧哏一样在问,什么罪恶啊?

洛朝的语气格外痛惜,说吃下寿桃的确能获得长生,可原来,这个由魔王守护的桃子,是魔王自己用万万平民的鲜血浇灌出来的!

罪恶的血,罪恶的土,结出罪恶的果!

人们都听傻了。

“万万平民的鲜血啊!它还不够罪恶吗?!”洛朝痛心疾首地质问着。

连采棠都愣住,忘记了哭。

江云忡面无表情,已断定这全是胡扯,问题是竟也没法反驳。

“罪恶!太罪恶了!简直十恶不赦!”他的狗腿子温不苟却屁颠颠地在唱和。

洛朝却觉得姓温的太有眼色了,便继续眉飞色舞地扯,说什么,善良勇敢的姑娘啊,怎么会将罪恶的果实献于敬爱的帝王呢?

如果这个结局成了,它必然是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悲剧啊!

“所以呢,朕很心痛,去找到她们排舞的姑姑,命她们将结局改了!”

他得意地说出新的结局:

即便长生的诱惑就在眼前,姑娘也不为所动,她不想再看到相同的罪恶再度上演,于是,勇敢地挥出正义之剑,砍碎了罪恶的长生果!

江云忡听到此处,实在没忍住呛了句,说您的结局挺好的,可与贺寿的主题不符。

洛朝便不屑地哼一声,说怎么不符了,正义战胜了邪恶,她为人间消灭了魔王,给万民带来了和平!

对帝王而言,还有什么寿礼比江山太平更珍贵呢?

又有人问,如果真是陛下亲自改了结局,那这舞女斩碎寿桃后,怎么反而吓哭了似的?

洛朝随口就扯,那时善良在姑娘在为曾经死于魔王手下的万民落泪啊!

还有人问,可斩碎寿桃后,舞曲就戛然而止了?这结局有些突兀啊。

洛朝心道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但还是尽职尽责在圆谎,说不啊,最后一幕舞曲被我改了,不是脚踏飞剑献寿桃,而是,善良的姑娘带着满身伤痕来到皇城觐见帝尊,为之献舞。

说着,他随手抢过舞台边一位乐师的琴,嘀嘀咕咕着,说这最后一支舞还是朕亲自和她排的呢,就你们大惊小怪,打断了好好的节目。

众人哑口无言。

他则盘坐下来,眨着眼睛向台中央的人问,语气装得很自来熟:“采莲你说对不对?”——这名字是他从台下的欢呼声里辨认出来的。

那一瞬间,采棠差点冲动中说出真名,可理智牵住了她,最后她只是抹掉泪水,艰难地点了下头道:“对。”

“那好,我奏乐,你来跳舞。”

他觉得这最后一支舞还缺个道具,便唤人拿了个玉净瓶出来,张口又扯,说这最后的舞,是寓意为帝王祈求风调雨顺,所以才用玉净瓶。

可实际上他们当然没有提前排练过什么舞曲,因此洛朝选了个调子较缓的曲目,希望她能自由发挥。

不过他实在没法确定这小姑娘有没有听过这支曲子,假若没听过,那定然踩不上点,怕是要出丑了。

结果,采棠竟真没听过这支曲,无论怎样去跟,动作都不合拍子,急得眼眶显见着红了。

她明知道,这该是她毕生最须跳好的舞曲,却偏偏也是毕生以来,跳得最狼狈的一支舞曲。

洛朝就尽量一边弹琴,一边用语句描绘琴曲的个中含义:

说这一段是悲伤的,描写采莲姑娘回想魔王在世时,大地一片疮痍的悲伤;

又说那一段是欢快的,表现采莲姑娘初次觐见帝王时的激动;

还说接下去某段该急促、某段该舒缓,理由都是现场编故事的瞎扯。

众人听得一阵汗颜。

曲子进入第二段时,调子开始部分重复,也有赖于洛朝的瞎扯,采棠终于找到了一些节奏,可她紧张,越想跳好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哪怕帝王从旁的注视如此温和。

她频频出糗,而洛朝频频在用瞎扯的故事圆场,给每一次不慎跌倒、舞步踩错、水袖打结……找出和故事情节对应的理由。

乐曲终于步入最后一段,调子竟越来越往下压,就在她以为曲调将于平缓中结束时,调子竟骤然高昂起来,她一惊,双手再一次没稳住,玉净瓶摔在地上,碎了,水溅了一定。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更为了防止那些迂腐的臣子抢先一步对此说三道四,洛朝将临场应变的瞎扯能力发挥到极致,在玉瓶碎裂的刹那,即刻按完琴音,高喊道:

“结束了!故事,就在这一刻结束!”

“善良的姑娘将盛满圣水的玉瓶砸碎,使圣水洒向大地!”

“滋养了泥土,使干涸的江流重新流动……人间因此……因此……”他难得卡壳。

好在很快有了想法,他一挥手施出百花齐放的幻术,又用歌咏调子在高唱:

“人间因此开满了盛赞的花!”

呆立舞台中心的采棠,就见自脚下起,各色花朵破土而出,围绕着她,在风里摇曳,甚至涌动了馨香气——毕竟这是当世修为第一人使出的幻术,足可以假乱真。

她被无数花朵簇拥着,好像真的成了故事里的主角,是英勇的女战士,斩杀魔王,满身荣誉的伤痕,来到皇城觐见帝王,为之献舞。

“连百鸟也在为此歌唱……”又一道幻术使出,顿时满空之上,飞满羽毛鲜艳的灵鸟,“它们唱着赞歌,说姑娘啊姑娘,采莲姑娘……”

“你是世间最可爱的姑娘!”说这话时,他满眼笑意,起身向舞台中央一步步走去。

落在采棠眼里,这是梦中也不会有的画面。

“深居宫殿的帝王也听见百鸟百花的赞歌,他因此得知了这位姑娘的事迹,特意寻到她,为表嘉奖,赠了她一个……额……一个……”

他这才想起手头根本没有什么礼物,除了……

“咳,一个……核桃。”

他难得感到窘迫。

采棠却眉眼郑重将之接过了。

洛朝顿时在心里感慨这姑娘懂事啊,便也悄悄地压低声音,给自己挽尊:“你叫采莲是吧,这个核桃送你啦。”

……

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支舞,因一次失误而开始,又因另一次失误而结束。

后来的许多年里,她每每对镜梳妆时,都会这样想。

那一场舞后,采棠变了,她化上最盛丽的妆,笑着对姑姑说:

“以后,我就是采莲。”

“采棠已经死了。”

“我喜欢跳舞,喜欢上妆,喜欢舞衣,喜欢笑……”

“将来,我要做舞坊内……不,我要做全天下最好的舞伎!”

她心中自此升起一个永远坚定的愿望:下一次,我还要在皇城寿宴上献舞,我要在那同一个舞台上,在帝尊面前,跳出毕生最完美的那支舞!

新生的采莲,每一天,每一夜,都会仰望天穹,看去月亮和太阳上,那传说中的帝王居所。

她胸中怀抱的希望那样璀璨,如同日月不熄。

可叹的是,人之一生,在命运的几重轮转里,将发生的最重要的某件事情,不论你当初是否把握住了,都仅有那一次机会。

她等了十五年,没有等来第二次皇城寿宴,却等回了远走多年的亲妹妹。

曾经,对方是耀眼的采莲,而她是不惹人注意的采棠。

现在,却恰好相反,对方才是背叛了舞坊、与人私奔的采棠,而她是舞坊最好的舞妓,采莲。

命运的置换,总是如此离奇波折,令人感叹。

“采棠”再也跳不动舞了,甚至回来的那天,衣衫脏污,形容落魄,面容衰老。

姑姑对她说:我常见如你这样的姑娘,当初远走了,不管为了什么目的而走,多年后,往往都会再次回到这里。

这就是你们摆脱不得的宿命。

既生在这儿,便死在这儿;既因歌舞而生,也因歌舞而死。

“采莲”便养着沉默的妹妹,又十五年后,妹妹去世,她替之操办一切身后事。

世间从此只剩下了一个采莲。

算算日子,她共等了三十年了。

足足三十年,她一直是城内最好的舞伎。

直到第三十一年,她在舞台上摔倒,腿骨重伤,她用毕生积蓄买最好的药疗伤,可大夫还是说:

你已经老了,年轻时可跳的舞,现在不可再跳了。

她本来不信,直到她伤好后的又一次舞蹈……她再次摔倒了,没有重伤,可她终于意识到:她歌舞的生涯到了尽头。

第三十一年,她不再是城内最好的舞伎,甚至连舞坊内最好的舞伎也算不上。

第三十二年,皇城寿宴。

领舞的女孩儿和当年的她一样,十八岁,是最好的青春年华。

她凭毅力和多年的刻苦,得到了一个再小不过的角色。

在某一幕群舞里捧着束牡丹花作配,花朵甚至会遮住她的脸,谁也看不见她。

属于她的舞姿,也仅有再简单不过的二十一个动作。

但她坚定地认为:这是我一生中,跳得最好的一场舞。

寿宴散场后,百官朝贺毕。

帝王从玉阶之上缓步走下,而高台之下,人声熙攘。

却有一个眼角带了皱纹的舞女,拼命地拨开拥挤人潮,不断往台上高喊,哭着喊:“帝尊!帝尊!帝尊!……”

她不顾一切往阶前冲去,被两名侍卫拦住了。

洛朝连忙朝她看过去,发现这舞女的面容有些熟悉,可一时也记不清到底是在何处遇见过,只好故意用自来熟的语气问: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平易近人得不似个帝王。

她就哽咽着,断断续续说,我是方才为您献舞的,我跳的舞……您看见了吗?

洛朝自然不可能在人群中独独地注意到她,可还是由衷赞叹着:

“我看到了啊,特别好看!”

她哭着笑起来。

洛朝一直在仔细打量她的面容,此时这个哭中带笑的神情竟让他的记忆闪回了过去的某一幕,他终于想起来了,惊讶道:

“你是采莲?哎呀,好多年没看见你了。”

他笑着:“舞跳得和当年一样好看。”

……

第三十五年的一个冬夜,她向教养了自己一生的姑姑告别,说,娘啊,我要走了。

姑姑想挽留她。

她固执地摇头,说我不能再留下了。

她抬头仰望天上的月亮,一如过去的三十五年里的每一个晚上。

她说,若望得太久了,我终归要恨的。

当夜,她穿上最好看的舞衣,化了最盛丽的妆容,一路歌舞着、欢笑着,在大雪里,飞扬的舞步留下一个个或深或浅的脚印,最终,她走到城外最高的山崖顶峰。

崖底便是汤汤的江水,因是初冬,还未完全结冻。

她迎着纷飞的雪,跳完了人生中最后一支舞。

舞毕,水袖垂落时,许是上天在为她祝福,云散月出。

她望天际之月而笑,抱起一块石头,向山下江水,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

粉身碎骨。

……

故事结束了。

茶室中陷入短暂的寂静。

闻歌说:“你与她啊,是一样的人。”

到死时,她也未必真的热爱歌舞。

也未必真的热爱活在这纷扰人间。

唯有向死而生,向天穹遥寄无望之望。

哐当一下,顾归尘的剑落在地上,垂下头时发丝掩住大半张脸,以至看不清他神情。

洛朝的思绪却有些飘远:

最初,他以为闻歌的故事是编造的……现在,他却隐隐约约记起来,久远的过去里,应该真的发生过这样一个故事。

只是,故事里的主角不叫采棠。

她真正的名字是……名字是……名字是……

他竟然无论如何想不起这个名字。

他感到很奇怪,因为论理他不该忘记,直到他忽然想到“寿宴”二字,才蓦地惊醒:对,寿宴!

如果是那一次寿宴,那不记得便很正常,因为……

那段日子里,他又发病了。

他不记得任何人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天使么!

终章两万余字!

大大大大大……地超过了蠢作者的预估!

因此我拖更到现在!

从昨天中午起一直肝到现在orz

我估不准字数,我的锅!

哐哐哐道歉orz!

本来本篇终章有作话分析的,但是我实在写不动了,所以以后补。

接下来到寄望的副卷——宫娥纪,里面有几个姑娘的小故事(就和本篇最后舞女的故事一个性质)和阿朝亲口讲的一个寓言,所以不会很长,顶多两三万字叭。

所以下个副篇也叫——走进皇宫!

帝王洛还是很帅的!比后面校园篇的奶甜洛帅很多倍!

orz另,蠢作者的论文和大实验要到ddl了!下周还有两场考试!

所以斗胆请个四天长假!呜呜呜!

咱们四天后,也就是十一号的中午或晚上再见面了!

爱你萌!

感谢在2020-06-0400:44:47~2020-06-0719:0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端有歌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都市小说小说相关阅读More+

穿越五零的幸福时光

蜗牛阿梨

师尊该吃药了

鱼咕咕咕

高度宠溺

子夜鼠

仙子缘

我很霸气

卡兰之旅

随便的自己

我与我的江湖酒馆

墨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