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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一凉——帘毡被轻手轻脚掀开,冷风骤然吹过两人之间正缩短的距离。
乐孟冲过来,黑暗中看不真量,跪着先把萧彦上下摸索一遍,确认无恙,这才压着哭腔低声念了句“佛祖保佑”。
萧彦拍掉他手:“没规没矩,本王没缺胳膊少腿,此地不宜久留!”
再看谢承泽,他似乎没察觉到方才萧彦趁黑想做的事,并起两指向帐外对枣核打手势,示意回程。
乐孟晓得轻重,草草抹掉眼泪,就要背起他。
谢承泽横手拦了一把,三两下把自己外袍脱下,披在萧彦身上。他还想给萧彦系上衣扣,手伸到一半,被乐孟抢了先。
乐孟自责得简直无地自容——身为贴身侍卫,居然连主人衣不蔽体也未察觉。忙不迭脱了自己皮袄,不由分说给萧彦穿上,随后客客气气把谢承泽的衣服躬身还他。
谢承泽讪讪地穿回外袍,踢了踢萧彦身上原本裹的兽皮,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枣核已跑到帐外探路,警觉地竖耳谛听动静。乐季在月光下依稀瞧见此处情形,正无声地招呼众人撤退。
北境军士熟悉草原环境,软底靴纷纷踏过地面,连踩断枯草的声响亦不曾发出。
谢承泽打头,乐孟背着萧彦随后,跨过一地被放倒的哨兵尸体,悄然沿着来时探好的路径穿过有辛部的帐篷。
月亮穿过乌云,结霜的草地时暗时明。
快走到边缘时,前面的谢承泽骤然停下。
须发皆白的干瘦老人不知何时站在破旧的羊圈边,看看瑟缩挤在一起的几只瘦羊,又看看悄然潜入的大魏精兵。
老人的胡杨木手杖高过头顶,上面缀满巫铃。萧彦认得这是有辛部的大巫。
所有人都绷紧神经。
这老人只要立时放声呼喊示警,或者抬手一震手杖,必能惊动不少沉睡的有辛族人。凌河来的虽都是精兵,无奈只有不过五六十人,不可能敌得过整个部落,必然要陷在此处。
谢承泽尚在迟疑。这老者实在太老了,看得出年轻时身量魁梧,但现在已佝偻得站不直身子,像一棵即将枯死的胡杨,全靠撑着手杖扶着栏杆才
能勉强站着。
乐孟已果断拔刀。
但此刻即便出刀再快,也难封住老人发出声音。
萧彦按住他的刀,在他背上施礼作揖,轻声致意:“有辛部大巫。”
——放与不放,本王给你选择的机会。
之前仅有过寥寥几句对话,但萧彦敏锐地窥到这老者心里的动摇。当下也只能赌一回。
大巫浑浊眼睛死死地瞪住他,愤怒又无奈,半晌,终于点点头。
乐孟警觉地不肯收刀,一行人匆匆经过。
大巫绝望低叹:“魏国的王,记住你曾说的话。”
萧彦始终保持行礼姿势。
世道何其残酷,向来是强者主宰弱者。有辛部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错,但这改变不了灭族的命运。
***
月落日出之前,他们重新奔进茫茫草原,即刻上马,日夜兼程向南赶回。
前世萧彦不曾涉足北境,更未到过草原。此时骑在马上疾奔,眼前风光广袤又荒蛮。北境春天虽迟却到,寒风仍凉,但已不再刺骨。
乐季见他脸色稍和,这才开口讨论后话:“殿下,首阳那边,回去后要如何……”
到底受了风寒,萧彦咳嗽几声,浑不在意:“犬戎马快,现在必定在后急追,咱们的马一直不得停歇,你还是先担心能不能顺利到达凌河要紧。”
乐季指指队尾空出的一匹黑马,让他宽心:“出发时虽是仓促,但也多备了马,定能保殿下安然回城。”
萧彦反问:“只多备了一匹?”
乐季补充道:“都是营里拔尖的马,殿下勿忧。若实在有差池,殿下可以骑其他人的马……”
“弃卒保帅?”——这想法可以有,但不该在此时说出口。萧彦瞧瞧他眼下深深乌青,咽下责备的话。
队伍末尾忽有人喊:“谢小将军,你往哪去?”
萧彦往后一看,见枣核已跳下谢承泽的马,逸出队伍。
谢承泽打马跟上。
乐孟赶紧追过去:“谢小将军,现下后有追兵,咱们没空耽搁!”
谢承泽手搭凉棚,顺着枣核奔跑的方向看去。
青黄不接的原野远处似有个蠕动的黑点。
萧彦也看见了:“那是什么?”
乐季摇头:“惊蛰已过,草原上野物出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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