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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初四、亥时、长安城醴泉坊、徐府后园】
自从五月初二一大早,赵王李义与魏王李缜来了一趟青衣卫,在议事堂中见过诸位千户之后,两人虽均未曾提到他徐恪的名字,然徐恪心中也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尽管两位王爷将捉妖的重责全都压在了沈环与南宫不语两人的身上,然徐恪心下也清楚,当初他在御前直言韩王被猫妖所杀,依照皇帝的意思,这捉妖之责,原本应是由他承担才对。
赵王是他的师兄,魏王算是他的后台,两位王爷在言语之间,对他徐恪自然分外地关照,然徐恪却是一个心性孤高耿介之人,别人愈是对他关照,他心里却愈是难受。
是以,这一连几日,徐恪心中都是不太痛快。两位王爷对他的这种“格外关照”,徐恪清楚,别人自然更加清楚。徐恪回到了公事房之后,心中左思右想,一边对自己所享受的那份“格外关照”极其地不情愿,而另一边,真要让他去出城抓妖,他则是更加地不情愿了……
今日午时左右,户部尚书秋明礼特地跑来与徐恪相见。徐恪就在青衣卫内,叫来了两份甲餐,用以款待自己的老师。两人就在徐恪的公事房内,边吃边谈。
秋明礼先是问起了明月之事,问徐恪可曾带走明月,究竟是如何安置的明月?
徐恪便将明月在长乐坊内开了一家“明月豆腐坊”的事,全都告知了秋明礼。秋明礼闻听之后,不禁频频点头,连声赞道,想不到这位昔日翠云楼的头牌,还有这等做豆腐的本事,看来,老夫这秋叶草堂的豆腐,今后有着落了!
接下来,秋明礼话锋一转,就说起了一件他刚刚听闻的事情:
最近的长安城,又开始出现新的死尸。
依照秋明礼的见解,看来,那只猫妖又出来害人了!
徐恪闻言不禁大感意外,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他亲眼见过的那位毛娇娇,又会半夜出来害人!
徐恪立时反问道,那猫妖并未害人,长安城怎会出现新的死尸,这里面会不会是弄错了?
秋明礼当时就问,你怎么会知,那猫妖并未害人?
徐恪回道,那一日他被困于金顶山中,性命危险之时,幸得毛娇娇出手相救,这才让他得以安然回城,是以,他敢断定,这新出现的男子死尸,必定不是猫妖所为。
秋明礼见徐恪言语间,竟有些维护那只猫妖,不禁盯着徐恪的头脸看了半天,仿佛对徐恪究竟是站在人类的一边,还是站在妖族的一边,有些不敢确定。
于是,秋明礼就再度殷切叮嘱徐恪,若今后见到了那只猫妖,切不可对她手软,须知,人妖有别,妖族生来就是我们人类的死敌,今日你不拿她,来日,她就会害了更多长安男子的性命。
在秋明礼的眼中,人妖之防,竟比毛娇娇曾救过徐恪更为重要。人妖有别,乃是大意,猫妖曾经救过徐恪,只是小恩,他一再谆谆言道,你切不可因小而失大!
自然,徐恪在吃饭的时候,对老师所言,只得诺诺连声,不敢有半句顶嘴。
席间,秋明礼还说起了裴才保重开翠云楼的事。秋尚书面色欣然地言道,据户部派往翠云楼监察的人回报,翠云楼重新开张之后,这几天生意极其火爆。一来,裴才保大幅下调了嫖资,以各种手段吸引客人登门,二来,翠云楼的名头在长安城闻名已久,如今被封一月之后再度迎门纳客,那些风月场的老客,闻之无不欢然而来。是以,翠云楼内,这几天每晚几乎都是客满,楼里的姑娘,每一个都是忙不过来。生意大好的程度,几乎已赶上了当日的两位头牌,“明月”与“娇娇”都在的时候。
徐恪听闻此事,心下亦不禁哂然。他便向秋先生笑道,若照此下去,裴才保兴许真的能每月上交二十万两银子!
秋明礼也捋须笑道,看来,魏王殿下当时将裴才保上报的数目往上翻了一番,委实是太有道理了!
秋明礼还道,若裴才保果真能完成每月二十万两白银之数,这对大乾的国库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一般,别的不说,光是这京官的俸禄,皇上就不必再减半发放了。
徐恪听得有些哭笑不得。他不禁叹道,京官们的俸禄,居然依赖于翠云楼的嫖银,这也太滑稽了吧?
秋明礼也是无奈摇头,说道如今国库空虚,各个州府的税赋,又多数收不上来,就算能收上一点,至多也不过五成。而大乾有四道的灾区,还需朝廷拨银赈灾,南北两处边疆的将士,需防备敌国的骚扰,所需的饷银又是一个庞大的数目……如此艰难的国势,只要能有银子上来,就是莫大的好事,管他这银子是从何而来?
徐恪当下就疑惑道,既然国库空虚,就得从根子上下手,增加大乾的税赋收成呀!为何各个州府的税赋都不能做到实收十成呢?
秋明礼无奈摇头,说道其中的道理,三言两语实在无法言明,今日还是不说也罢……
于是,师徒二人吃罢午膳之后,秋明礼当即告辞,径回他的户部上值。
分别之际,秋明礼再度殷殷告诫徐恪,今后,若有机会,务必全力缉拿猫妖,千万不要再令她逃脱了!
送走了秋明礼之后,徐恪心下不禁有些烦闷。
他自然能体会秋先生的心情,先生今日专程跑来一趟青衣卫,用意自然是为了他好。
如今,长安城又现男子的死尸,消息若传到天子的耳中,天子必定会动怒。而先前,猫妖又害死过韩王李祚,这旧恨添上新怒,说不定,天子还会雷霆大怒。
四月初一的早朝,天子曾当众给徐恪下了一个限期捉妖的旨意。如今,天子虽然将徐恪放出了诏狱,又将他官复原职,然当日的旨意并未废除,也即是说,这捉拿猫妖的圣命,依然箍紧在徐恪的头顶。
说白了,猫妖一日未除,徐恪头顶的那一道紧箍,就一直箍在他的头顶……
而且,如今长安城死尸又现,虽百姓们还不知其中内里,可一旦猫妖一案又搅得长安城沸沸扬扬,那么,到时候,若自己还是捉不到猫妖,想必天子还是要降旨责罚于他。
可自己明明要非抓不可的那只猫妖,在金顶山洞中还曾救了他的性命,日后,他就算真的见到了猫妖,又如何能下得去手?!
徐恪就在这种矛盾而烦闷的心情中,一直在公事房内待到了酉时。
面对堆积如山的公文,他也有些懒得批阅。
到了酉时,徐恪下值回家之后,心情也仍然有些郁郁。
酉时三刻,徐府内诸人,除姚子贝躺在内室之外,余人就都围坐在前厅中,一道吃饭。
这几天,姚子贝一直深居于后院内榛苓居中休养,今日的这一顿晚膳,照例是胡依依在厨房亲自烹饪而来。
胡依依亲手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见徐恪吃得兴味索然,观他眉宇间的神色,还有些忧心忡忡。胡依依不禁有些奇怪,待众人吃罢晚膳后,胡依依便将徐恪邀至后园的闻雨亭中就座,两人一边饮茶,一边闲谈。
时值初夏,天气渐暖,闻雨亭畔,徐徐吹来的晚风中,兀自带着花草的清香。徐恪与胡依依对坐在闻雨亭的石桌前,喝着清香悠远的“花雨茶”,品着舒恨天自东市买来的一些香果蜜饯,原本郁郁的心情,这才渐渐消解。
胡依依手指着后园中的几颗桃树,笑道:
“再过得一月,桃子就熟了,到时候,咱们每晚都到这亭子里来坐坐,姐姐亲自给你摘桃子吃!”
徐恪看向那几颗郁郁葱葱的桃树,见树叶生得亭亭盖盖,枝叶之间已长满了许多的小果子。非但是桃树,还有梅树、樟树、柳树,整一座后园,在胡依依的精心打理之下,尽是一派生机勃勃……
“胡姐姐,你怎知我喜爱吃桃子?”徐恪不禁问道。
胡依依兀自笑道:“你那宝贝二弟朱无能,不是说过了么?你呀,原本就是一只猴子!”
“猴子?姐姐为何说我是一只猴子?”徐恪未曾听出胡依依言语中的打趣之意,蓦地听对方说自己是猴子,竟还以为他真的是一只猴子所变。
他脑海里,冷不丁就想起,自己曾经在神王阁内,不知登上了第几层之时,曾亲眼见过一位身穿金甲的“猴人”。当日的神王阁内,除了这位“金甲猴人”之外,其余的小孩、书生、皇帝好似都是徐恪自己。而今,那位昔日的“猴子兄”已不复见,可前些日自己偶然在香湖之底,却得了一件“黄金锁子甲”,也正是靠着这件护身宝甲的功劳,自己才不致命丧于陆火离夺命一剑之下。
昔日神王阁中的那位“金甲猴人”虽已不知何处,可对方身上的那间“黄金锁子甲”却分明穿在了自己的身上,此时的徐恪,若真的有人告诉他:“你就是一只猴子所变!”,兴许他也会相信。
胡依依见徐恪又在呆呆发怔,忍不住噗嗤一笑,遂向他面前摇了摇手指,道:
“小无病,别发呆了!姐姐不过是同你开一句玩笑呢!”顿了一顿,她见徐恪回过了神来,又接着问道:“姐姐想问你,你今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回到家里,一直闷闷不乐呢?”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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