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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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地处平原,两面环山。曲水自西部卡索高利山脉发源，从细小的高原泉眼顺地势往东注入东海。常年累月的冲刷，曲水劈开山谷，磨平河道,是大兴国境内唯一一条贯穿国土的母亲河。

云都所在之处是曲水最平稳,水域最平和的地方。

外商从水陆两道不断涌入京城,来往交易货物。西方诸国向帝皇朝拜,获得封赏，以国家的忠诚敬佩换取稀有的资源和先进的技术。就算历经百年动荡，这个长存千年的帝国至今仍旧威名远扬。

曲水沿岸贸易多，各族人民来往交流,文化碰撞交融。

从灵气时代开始,此处便是世界潮流最领先的地方。每每出现惊艳的美人或物事，短短几日便会迅速传播出去,成为各国未来数年效仿的标杆。

清姬的歌喉哀婉动人，声线柔美悠扬。一曲《西洲》情真意切,闻者无不触及内心伤处,久久不能忘怀。如今连城中孩童都会哼上几句，向往花街的风采。

君楚昭放心不下“铃兰”这个人物,次日趁着军监所还在检查自己没什么事干,同顾相思一块正儿八经递帖子去听雪楼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歌姬。其实她早在马车上便隐约听过清姬的歌声,可真正到现场，才知道什么叫惊为天人。

她和顾相思包了天字号房，坐在隔间的阳台上,能直接看到底下戏台。

戏台上几个异域美人跳着烈舞，身躯妖娆，婀娜多姿。重瞳爱美,对美的追求达到极致。听雪楼内但凡是个活物便有三分姿色，能做演出的放外界更是一方佳人。

虽然迟迟不见清姬出场，但君楚昭并不着急。奇货可居，重瞳能花这么大价钱砸进去，说明清姬有那个价值。这种时候等待也成了一种乐趣。

三炷香燃尽，突然听到琵琶一声轻响，全场像是感受到什么，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事。

清幽的竹笛与琵琶声交合，清脆空灵，洗掉凡尘俗气。

君楚昭听出来，这是兴国自古传唱的另一首爱情民谣《芊芊》。

同西洲曲有所区别，这首曲调较为活泼，述说着两个女孩相识相知相互

吸引。那时两个女孩之间的爱情还不被人理解，可女孩不顾世俗的批判欺压依旧义无反顾地坠入爱河之中。她们爱得炙热浓烈，从不遮掩对对方的渴望，甚至连上天都被她们感动。

她们难道不畏惧世俗人言吗？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从来不是理智能够控制的，正因为如此，她们的爱情才如此轰轰烈烈，被世人传唱。

顾相思心中微微触动，偏头去看君楚昭，她正注视着戏台，欣赏乐曲。从顾相思的角度能看见她小半张侧脸，她尤其喜欢阿昭的睫毛。睫毛又长又翘，像帘子一般。眨眼时，睫毛微微颤动，就像羽毛轻轻撩过她的心扉。

顾相思忍不住，慢慢朝君楚昭靠去。她没有直接握住君楚昭的手，那样太过刻意，只是手侧小心贴着，感受到对方温热的皮肤便已满足。

就在这时，君楚昭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顾相思紧张起来，可君楚昭视线扫过两人手接触的地方，什么也没说，又回过头去，无声地纵容。

顾相思松了口气，心中又窃喜起来。

前奏过去，到了正曲，君楚昭看见戏台后面的薄纱向两旁收拢，幕后的绝世歌姬终于现身。

她抱着琵琶，拨动琴弦。

听雪楼戏台陈设为圆弧状，自然扩音。舞台上的丁点声音都会放大，昨日在马车上隔着几条街听着这歌声便觉得心旷神怡，今日亲生到此，更是难以用语言形容这歌喉的好。

君楚昭看着清姬，确实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但与顾相思重瞳想比还稍逊一筹。唯独这嗓子，前世今生，无人能及。

一曲终了，听雪楼内一片寂静，许久之后，爆发出阵阵狂热的呼喊。

君楚昭松了口气，夸赞道：“总算明白重瞳为什么要付出那么大代价挖人了。这清姬便是与铃兰没有关系，只这一曲也不虚此行。”

顾相思笑道，“当然，重瞳眼光从来不差的。听完一曲，我们也走吧。”

“嗯。”君楚昭点头，两人起身，跟着侍女一同往后院走去。

为了保证清姬的地位，重瞳安排清姬每隔一天出场一次，每次只唱一支曲子。她是清白歌姬，不卖身，所以

也不接客。唯有重金包下天字号房砸下大价钱的客人才能在表演结束后与她有短暂的接触。时间为一个时辰，若是两人投缘，清姬有意结交，也能留在她房里久些。

谁都知道，重瞳不会只看中清姬的商业价值的。

清姬住在听雪楼的后院。

和听雪楼其他头牌一样，清姬有自己专门的院子。重瞳给她雇了四个丫鬟四个小厮照顾日常起居，如果清姬要出去还会从听雪楼里调动护卫。总之，清姬享有的待遇是听雪楼的最高规格。

她弟弟也跟着她一起住在听雪楼里，因为重病，每日能够下床的时间少得可怜。顾相思说重瞳对那个孩子也很好，原本应该单独放阁楼里住着，可也例外了。

“说起来，重瞳上哪去了？”君楚昭疑惑。她不确定清姬和铃兰是否有关系，今天主要目的也是来看重瞳的，可半天了也没见人影。

顾相思说，“他最近在忙商会的事，今天早上正好有消息，如今跟人掰扯去了。”

“那不凑巧，还挺可惜的。”君楚昭歪歪头说，“不过他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是好事，随他去吧。”

真不见人君楚昭也不介意，反正战争结束后她就回云都养老，到时候有的是时间。

清姬见客要换下衣裳，重新打扮，君楚昭和顾相思先在在居室等她。

两人坐在屋内，喝酒畅谈，说着最近发生的趣事。比如侯府的小侯爷看上了曲水旁的浣纱女，不顾云都权贵的议论，硬要花大价钱去追求。又或者是程琦平定西北立下战功，原本想要回来，谁知道国公爷逼着他成家立业，便躲在西北不敢回来。

聊在兴头上，君楚昭突然听到门口有窸窸窣窣的杂音。扭头望去，只见一个小孩趴在门缝处，怯生生地望着她们。

小孩不认得君楚昭，视线和她对上，看了一眼便吓得求救似的看着顾相思。

君楚昭疑惑，“你又上哪捡的小孩？”

很明显阿昭误会了，以为这孩子和重瞳一样都是她好心带回来的。

顾相思苦笑不得，忙跟她解释，“他就是清姬的弟弟，没有大名，清姬说家乡的人都叫他虎子，听雪楼里

的人也这么叫。孩子身体弱，叫些糙名好养活。重瞳打算等他长大点，再给他取大名，然后去官府登记。”

说着，她招招手叫虎子过来。

君楚昭最见不得小孩的可怜样，问道，“原来如此，这样也好，吉利。”

那孩子很瘦，脸上没肉，身上也只剩骨架子，衣服松垮地套着，极为别扭。不过这孩子天生皮肤白嫩，眼睛又大，掩盖其他地方的不同。被人瞧一眼便吓得哆嗦，眼眶蓄满泪水，可怜极了。

君楚昭看看虎子又扭头看看顾相思。

她说怎么这么眼熟，这小孩神貌和顾相思小时候一个模样，可怜得遭人疼。

虎子怯生生地，提提裤脚，脱了鞋子跑到顾相思身旁将人抱住。

小孩子的世界观里没有太多阶级束缚，顾相思对其他人而言是身份高贵的郡主。在虎子看来，顾相思只是在他最难受时救他的大姐姐。他拿小脑袋蹭蹭顾相思，对其很是依赖。

顾相思任由他撒娇，温柔地说，“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

“云琅哥哥说医师姐姐您今天过来，姐姐便叫我不用藏着，太阳暖和，出来走走。”

医师姐姐？君楚昭挑眉。

她玩味地看着顾相思，正好顾相思回头向她眨眼示意，顿时便明白了。

其实用脚趾头也该想到，在明面上顾相思和重瞳不会表现出亲近，私下救人更要隐藏身份。所以今天她们来顾相思才要正儿八经地递花贴，包天字号房，以客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进来。

把虎子抱在怀里坐好，顾相思让他把手伸出来，给他探脉。

很快顾相思满意地点头，温柔地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以后要听姐姐和云琅哥哥的话，好好养身体哦。”

“嗯嗯，虎子会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