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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昭自然没忘。
那时候他们还在千石村里。
赖大麻子吹牛说自己看过姑娘的身子,他一时争强好胜,学人做起了采花大盗的事情来。旧年那块绣着红杏的布料现在还在他的手里搁着。
那布料早就什么肥皂清香也不剩,反而是沾染了木盒子自身的古朴气味。王元昭越是随着时间推移,就越是觉得当年的自己幼稚可笑得不行。
听说她今日去参加白马寺的法会。
王元昭笑了笑,思绪又被兄长拉了去。
兄弟两个人把陈年老账翻出来说,刻意不提夏三娘分毫。他们的母亲固执着什么,他们又怎么会不懂?所以才不能提起。
王元昭被打趣,摇头晃脑的:“你也别说我和魏嘉音如何了。但凡她头上有一个‘魏’字,我就不能试着接受她分毫,这世上没有感情,只因利益而结合,最终白头偕老的夫妇可不少,也不差多我一个。”
王大狗也笑。
王大狗还要劝说什么,倒是王元昭率先一步开了口,转移话题:“也别说我了,说说你吧。”
王大狗微微愣了那么一下,故意不懂:“说我什么?”嘴上是在问着,眼睛里闪烁的眸光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王元昭笑道:“还能说什么?自然是你的婚事了。”
王大狗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说劝弟弟的话,这下搬砖头又砸自己的脚了。
只听见王元昭又在说:“母亲说的话,就是一千一万句我不同意,但那一句我一定是赞成的:你该替我找一个嫂子了。”
都几岁了。
王大狗心道,他又没有看得上的人,上哪儿去找一个人来给王元昭做嫂子?
正说笑,脑子里一闪而过一张令人没办法不印象深刻的丑脸,他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王元昭见状,也不戳穿。他知道王大狗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人,这才安静了下来。于是也不催促了。
小鱼的鬼脸,自然并不是天生的。
她全家被阴韧给害了,为了生存,甚至为了报仇,她这才从一个好端端的美娇娘,变成了一脸疤痕的丑女。
本来她是立志“匈奴未灭不言家”的,可刺杀失算之后,身上再受了许多新伤,就怕运气不好熬不过去几个月,就想把该见的人给见了。
陈敬看她可怜兮兮,这才力排众议,一个好歹也是管着一百来个山贼的二当家亲自给一个丑兮兮的女人当车夫,将她给送了京城。
京城虽说不如东都商业发达,但帝京形胜,也有东都那样充满铜臭味道的城池绝对不能比较的地方。
陈敬看花了眼睛,可还是按照小鱼的指示,将她送到了传说中的楚家去。
林茜檀却正好不在家,楚家的门房自然不能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里去。虽说答应等“少夫人回来了,帮着通传消息”,但小鱼知道,这些人只是应付敷衍她的。
陈敬于是只好将她再拖去别处。
有句老话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这话用来形容王大狗和小鱼,也许便十分合适。
王大狗将弟弟应付了过去,和弟弟分开之后,本来是打算从春风楼的后门巷子绕出去,悄无声息地返回他在京城里暂时的住处、那间所谓的王府的。
这也是他许多年下来的一个习惯:尽量隐藏自己的踪迹。
七弯八拐的巷子里,王大狗飞快地走着,直到听见一阵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先是什么人在说:“便宜你了,我一个老兄弟说是来京城,记得住的就是你说的这巷子。再怎么,也总比那破庙来得强啊!”
同时,还有车轮子走在石子路上一磕一磕的声响。
王大狗本来没有打算理会,在确认没有危险的一瞬间,正打算静悄悄换一条路往别处走,却被接下去开了口的一个让他有三分熟悉的声音给弄得下意识停顿了一下脚步……
天气晴好,到了午后却有几片小雪花固执地非得落下来,经历沧桑的小巷子里,却演绎着只有戏文里才有的荒谬戏码。
外面的路人本来不可能留意巷子里,可突然,便传出来一声低吼吓了下他们:“老子就说是哪个小子跟爷爷我抢女人呢,还好跟来京城看了看,原来就是你,想把人带走,可以,来过几招!”
……
王元昭可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在刚刚和自己分开之后,就遇上了一桩争风吃醋的好事情。
他乘坐在一顶用来遮掩身份的平头小轿子里,不疾不徐朝宫门走去。
当天上的雪花飘得大了一点时,故意乔装打扮得一身粗布的侍卫们便听见轿子里传出来王元昭说话的声音:“白马寺的法会这会儿结束了没有?”
若是不结束,再晚一些天一暗,就不好下山了。
有人知道王元昭心里那点心思,便上前回答道:“这会儿应该是结束了的。陛下派去的人应该也正在送消息来的路上了。”只是找不到他们的人罢了。
法会确实可以算得上是结束了。白马山上,大师们开坛讲经,又接受众多香客垂询奉养,人人各有所得,到了时辰都满意地乘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林茜檀也不例外。
她笑语嫣然地扶持江宁娘上车,然后奴婢们各就各位。车夫再挥动马鞭,他们的车子便跟在前面广宁伯府的车子后面,朝着山下走。
和来的时候不一样,回去的时候车厢里可安静得多。一个是因为确实累了一天。另外一个原因,也许是因为林茜檀。
江宁娘和江芷悦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林茜檀分明是在那里笑着,但她们就是凭直觉感觉到这个时候的林茜檀还是不要去招惹得好。
林茜檀甚至于自己也没有察觉,她的笑容令人看起来,不禁有一种潜意识的森然害怕。
没人说话,归途便漫长难熬。
等进了府,江宁娘迫不及待和林茜檀分开。
当天,林碧香没有回家。
林碧香是林茜檀的妹妹,又是一块儿出门的。这事传到楚家的时候,楚家的人都已经躺下睡觉。
江宁娘不由想到白天时候林茜檀脸上那神色,生怕这件事情和她有关,会不会连带得也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深更半夜的思乡院里,林茜檀没有睡下。霁月刚刚摸着黑进来,正在和林茜檀禀报着白日时候的事情来。
霁月没有问林茜檀为什么非得对自己的妹妹下狠手,她只知道林茜檀给她命令她执行就可以。
锦荷等人同样不会质疑林茜檀的决定。
“死了便死了吧。”林茜檀就像在说“今晚月色不错”一样。
霁月按照林茜檀说的,趁着无人时将林碧香弄晕了带走,又闪电一般喂下了毒物将她扔在后山林子里。
不能立即断气,却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受足痛苦,然后才死去。
要说有哪里质疑,霁月也只是觉得,林茜檀既然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费事明目张胆在所有人都在山里参加法会的时候动手呢。
林茜檀透过屋子里的玻璃窗看向外面,像是对霁月在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还能有什么原因呢,自然是因为今天下雪了啊。”
算算日子,前世的她说巧不巧的,就是在同一个岁数被林碧香送上绝路的。现在她依瓢画葫芦,也算是践行了自己复活而来时候立下的决心了。
她当然不怕这事给自己惹什么麻烦。
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就算她自己搞不定这些,也有二狗子在那里镇着。
霁月想了想,很快也明白了。
想想也是,就算有人怀疑,有她旧主子护着呢。
同一个时候的王元昭也刚从自己心腹的下属那里听说这些,只是点了点头。
下属贴身暗中保护林茜檀,自然也将霁月的行动看在眼里。
王元昭忽然就很想知道,前世的林茜檀是怎么死的。而他自己,在这其中的种种过程里,扮演的又是怎样的一个角色?
不过,能被喜欢的人依赖,这种感觉还算不错。
桌面上的蜡烛又一次燃烧到了底,一个太监不多时上前来提醒他应该休息。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处理了一整日公务不曾休息,站了起来。
心道,不怪做皇帝的寿命大多不高。
王元昭笑想。
看着一桌折子公文,再看看远处层层叠叠的宫室,真是不是死于勤政就是死于后宫的脂粉堆了。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正当那下属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时,王元昭远远传来一道不是指令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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