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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令姝回去的时候,已是入夜了。
门外守着的仆妇告诉她,郎君已经备好了晚膳,只等着她过去了。
陆令姝掀帘走进去。
薛琅跽坐在案前,低垂着眉眼,不知望向何处。
听到动静,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日后不要出去乱跑了,三个月胎位还没坐稳,不要以为上次那么幸运的事还会发生在你身上。”
指的是上次她跳观雪楼,幸好观雪楼本就不高,陈武又救的及时,被救回来后她也只是有些伤风而已。
陆令姝坐到他的对面,命婢女们都下去。
两人相对无言,薛琅端着一只酒盏,不停地倒酒喝酒,也不搭理她。
“薛琅……”陆令姝忍不住开口。
薛琅扔了酒盏,酒水洒落一地。
“你想说什么?陆令姝,千万不要同情我。”他冷笑。
“……”呵呵,给你点颜色还真傲娇上了,你以为你是霸总?你他喵就是个人渣!
陆令姝撇过头去,冷冷说道“同不同情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她气的柳眉倒竖,腮帮子鼓鼓的。
薛琅看了她一眼,笑了,眼中难得闪过一丝温柔,“我知道他为什么喜欢你了。”
恋爱脑的家伙,不谈恋爱会死吗?
陆令姝在心中无限循环问候了一遍薛琅祖宗十八代,对他那仅有的一点点同情也很快被他气的消失殆尽。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薛琅说道。
“我不听。”
“听不听是你的事。”
“……”
孕期的陆令姝十分暴躁,直接抓起一只酒盏就扔到了薛琅身上。
薛琅接住那只酒盏,说道“我有一个朋友……”
陆令姝“直接说你自己好不好?”
薛琅不理她,继续说道“……他从记事开始,爷娘就待他不亲厚,两人也是一直争吵不休,从未停歇。他曾大着胆子去问他的阿爷,他的阿爷冷冷地看着他,骂他孽畜。”
“他去问他的阿娘,他的阿娘颤抖着打了他一巴掌。”
“他是个没人爱的孩子,记忆中,祖父祖母待他最好,但在他小的时候,便双双离世。他的阿爷嗜酒,一次与他的阿娘争执过后,饮酒过多自阁楼上摔下来,变成了残废。”
“有一年上元夜,他阿爷阿娘又在房中争吵起来,他想去劝阻,却听到了那个本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他想轻生,于是跑到了城外的曲江,想在这个万家灯火、其乐融融的好日子里一死了之。”
“但当他真的站在一望无际的曲江池面前时,他又退却了,他才十岁,疼爱他的祖母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爷娘每天不是吵架就是打他,他还没有被人长久的关心疼爱过。”
“他是个多余的人,是别人口中所说的孽种,但如果孽种也想拥有正常人那样生活,又该怎么办?”
“他一直犹豫到子夜,直到身边来了一个如他一般落魄的少年。”
当时他吓坏了,两三步就退到水边,大喊说“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少年却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凤眼中无悲无喜,他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下,指着湖水问他“你想死?”
他点点头,问“你也想死?”
少年也点点头。
他大喜,遂问“那我们一起跳好不好?”
少年想了想,忽然笑了,“对不起,我没有资格。”
他愣住了。
少年说道“来曲江之前,我一直想死了一了百了,来到这里我才发现,我连死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我死了,我的阿娘和妹妹会受尽别人的欺负和白眼。”
“我要快快长大起来,保护她们才对。”
“此后她们的乐趣,就是我的乐趣。”
他听完,却更加迷茫了,“那我呢?我来这世间就是一个错误,我没有想要保护的人,我又该为谁而活下去?”
为自己吗?不,他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少年摸了摸他的头,说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你既然都不怕死,不如好好活下去,你还年轻,总有一天,兴许会遇见那个能够让你活下去的人。”
于是,他活下来了。
…………
说完这些话,薛琅就离开了。
接下来几日,他时常会过来看她,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
除夕那日,还在她房中上了一大个席面,不停地夹菜给她。
“多吃点,孩子长得也快。”
陆令姝根本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她多想告诉他,你再勤快,这也不是你的娃。
直到半个月之后,上元节。
上元节在大周是仅次于元日的节日,平素夜间过了六点宵禁,但上元节三夜整个长安却是灯火连绵不断,游人如织,络绎不绝,年轻的小娘子、小郎君在外私定终身、待到深夜都不会有人管,甚至宫门都会打开,听说时常有公主皇子在这一夜偷跑出来,回来的时候被圣人责罚,但下一年的上元夜,他们还会如此。
只是今年的上元夜,圣人连醒都没有醒过来。
陆令姝吃了几个芝麻味儿的元宵,腻的不行,喝了盏清茶之后便命人将晚膳都撤了。
薛琅已经有三日都没有过来看他了。
如果说月黑风高夜适合杀人放火,那么上元夜则是最适合兵变。
“你们都下去吧,”陆令姝挥退了众婢女,说道“我有些累了,要休息。”
婢女们应诺而退。
陆令姝扶着腰躺到榻上,手抚在自己微凸的小腹上。
三个多月了已有些显怀了,原本心情还有些急躁,但手轻轻揉了一会儿,她竟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戌正,她按照约定的时间,蹑手捏脊的走到窗边打开窗,轻声唤道“小武!”
陈武从草丛里钻出来,应了一声,“娘子别动!小人来扶你!”
他先跳进去,要陆令姝踩着他从窗口出来,又跳出去叫她踩着他下来。
看守她的婢女早已经被他迷晕,今日薛琅不在府中,与宁王共谋大事去了,里应外合,正是跑出去的机会!
从陈武救她,在她耳边说“活下去”的时候,陆令姝就知道,他一定是来救她的人。
后来美人的时候,陈武跟她说,他是临淄郡王李矩早就安插在安国公府的细作,围的就是防备宁王和薛琅狼狈为奸,密谋造反。
听到李矩没死,陆令姝松了好大一口气,但问起到底是什么具体情况来,陈武便不知了。
他说,他在安国公府的作用便是到必要的时候釜底抽薪,好将宁王一军,平日里以防暴露,都不会随意与府外的线人联系。
但就在十日之前,他下头的线人忽然找到他,要他在今夜今时将陆令姝带出安国公府,并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陆令姝怀了孕,是不能背着的,但令人这么走又很慢了,陈武只能道了一声得罪,将她抱起来缚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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