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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墡答应了给地方留存,而且是三成,但是为什么会给内地来的实物呢?
因为很难变现。
贵州地面上的钱不多,尤其是大钱,也就是贵钱,就是御制银币。
周景王的时候,周景王觉得百姓的钱轻,不值钱,物价飞涨,想要废除轻钱,铸重钱。
这个时候,单穆公进谏曰:今王废轻而作重,民失其资,能无匮乎?
这是《周语·下》的典故。
单穆公的意思是不能废除轻钱而只用重钱。
大明朝有三等钱,第一等是陛下所铸御制银币乃贵钱,第二等是宝源局所铸重钱,第三等是景泰通宝,第四等飞钱,前宋遗钱等轻钱。
御制银币一枚等于七百永乐通宝之类的重钱,大约等于两千枚景泰通宝这类的轻钱。
废掉轻钱,只用重钱,百姓失去能用的钱币,还能活吗?
单穆公的谏言被周景王所采纳,轻重钱并用。
为什么大明朝因为海贸有了很多的白银,白银也逐渐被接受,成为了大明的硬通货,为什么没人提醒皇帝去铸银钱呢?
周景王接见晋国使臣的时候,问晋国使臣荀跞为什么晋国不向周天子朝贡?
晋国正使荀跞不知道如何回答,副使籍谈说:祖上没有受到过赏赐,所以晋国也就不必进献宝物回赠周天子了。
周景王痛骂籍谈说:「晋国的先祖是周成王的兄弟,怎么可能没有受到赏赐,你们这些士大夫整日引经据典,却是对自己的典故一无所知,简直是数典忘祖!」
籍谈是晋国的司典,负责掌管国家典籍的官,大约等同于礼部尚书的职能。
周景王痛骂晋国司典数典忘祖,是知道自己周天子的威势已经不在了。
数典忘祖,通常骂人忘本,不给皇帝谏言,自然是忘本。
而且,大明科举不考管子,也不考周语。
贵州土地上,并没有多少御制银币,有的只有飞钱,这些钱在贵州价值极高,在内地却是非常普通。
朱瞻墡给他们留存的内地来的贵州所需之物,他们就是贪污腐败,也换不到重钱。
换一堆飞钱,丝毫没有用处。
他既然敢拿利柄,发到京师博得大明皇帝的邸报头版头条,那自然是对利柄的利用有一整套的想法。
朱瞻墡代表着朝廷,代表陛下,在和他们讨论,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冠冕堂皇的说出:内地来的实物,不能变现这等荒谬的话。
董和拦住了要开口的贾铨,这是很正式的恳谈,说的不对,朱瞻墡就能拿着他们的话,去朝廷告他们一状。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内地来的实物,除了不方便贪污以外,百利而无一害,因为这都是贵州急需之物。
真的要卡吃拿要,得先换成贵州特产,再运出去,这其中往来就得过疏浚司和码头。
贪腐这种事,是隐秘的,是一锤子买卖,涉及到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败露,很容易授人于柄。
大家都是老油条了,何必自找不痛快呢?
董和、贾铨等人在找朱瞻墡的漏洞,逼迫朱瞻墡就范,朱瞻墡何尝不想抓住他们的把柄,用他们人头祭天,推行政令呢?
董和终于开口说道:“殿下真是才畯满前,秀外慧中啊。”
董和以为他面对的是一头蠢笨的猪,却没成想,面对的是这么一条过江猛龙。
朱瞻墡无奈的说道:“孤以前很胖,秀外就不谈了。”
至于慧中…大明人人都知道,襄王,大明白!
“还有一件事。”董和无奈的说道:“京官给银币做俸禄,咱们贵州官员是不是也是给银币啊?”
京官给银币,地方官行旧制,也算是一个大明当下的局限性。
朱瞻墡笑着说道:“今年四月开始,已经停俸了,陛下不是要欠俸禄,而是年底之前,会将今年所有俸禄悉数实俸发放,我们贵州,人杰地灵,自然也是实俸。”
“日后循例发实俸,至少景泰朝如此。”
陛下现在不玩折钞,不玩折物,实打实的给银币给俸。
“几位勿虑,答应俸禄提高两成也是给的。”朱瞻墡继续说道。
为了鼓励前来贵州做官,大明将贵州地方的俸禄提高了两成,期限是五年。
这里虽然是十万大山,但不是穷山恶水,相反人杰地灵,两成已经很高了。
“安心。”朱瞻墡示意他们安心,大明是朝廷,不是来贵州抢钱、抢粮、抢女人,抢完就跑的贼。
董和等人松了口气,银币虽然很多,但是大明需要银币的地方更多,他们远在边陲,还以为不享受这种优赏政策。
“陛下宽仁。”董和带头俯首说道。
朱瞻墡点头说道:“请问诸位,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一场你来我往,却看不到任何刀光剑影的暗战,这种恳谈会自洪武年间开始,最开始叫诏对,后来慢慢出现在了大明朝的方方面面。
比如朝议之下的廷议,廷议之下的部议,部议之下有司议,巡抚和地方官员沟通座谈,各地方接见商总的恳谈等等。
董和等人和朱瞻墡进行了一番友好且长时间的交流,双方充分的交换了意见,了解了彼此的诉求,就良好运营官厂和疏浚司等事务达成了一致。
但是朱瞻墡对董和提出的一些官厂事务,表示了坚决反对,并且拿出了陛下强压否决。
整个过程,唇枪舌战,朱瞻墡进退有据,坚守底线,灵活应对,经过了长达一个时辰的恳谈之后,双方在良好的氛围下,结束了这次恳谈。
朱瞻墡靠在椅背上,呆滞的看着天花板说道:“罗长史啊,跟他们尔虞我诈,比建造船厂还要累哟。”
“孤想襄王府的那些歌姬了,也不知道,她们在南衙作乱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罗炳忠想了想说道:“殿下,那只能想想了,她们是不会陪殿下来这里受苦的。”
鸨娘爱钞,姑娘爱俏,贵州这地方,襄阳府那些个水灵姑娘,谁肯受这个苦?
朱瞻墡笑着说道:“孤加钱。”
罗炳忠重重的点头说道:“行啊!太行了!”
一时间整个偏厅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郭琰也是无奈,这对儿主仆实在是有意思,一开口就笑个不停。
朱瞻墡坐直了身子说道:“在恳谈之前,你首先要知道这次恳谈的主旨,否则你没有准备,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然后知道到底是谁来了,谁没来,谁该来没来,谁不该来却来了。比如那个董和,看似认命准备致仕了,但是他来了。”
罗炳忠才恍然大悟的说道:“他不该来。”
朱瞻墡看着那些人离开的背影,出神的说道:“但是他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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