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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顿时是一片“久仰”之声,孟国路一一介绍座中诸人。</p>
这当中间的一位老者,须发皆白,人却十分的精神。这便是人称“范李”的李待招。他原是工部宝钱局的刻范匠人,专做各种“母钱”。朝廷铸钱虽是各省宝泉局自行鼓铸,但是都要由户部颁下“母钱”。再以母钱作范,做出子钱,最后才能出模铸钱。所以这“母钱”的制造便最为关键。</p>
“范李”在户部供职四十多年,各朝历年铸钱用得“母钱”尽出其手,前些年退职在家养老,如今户部宝泉局的供职的匠人,大多是他的徒子徒孙。</p>
他们这些凭技艺吃饭的匠人在大明,微末时固然没什么地位,做到大匠供奉,自然也有一份本事带来的傲气在身,平日里也是见惯了堂官、阁僚的,都是客气见礼。只含笑躬了躬了身子,道:“老朽李富贵痴长几岁,此番出京,也学人做个员外,见笑了。”</p>
老者左手一位老太太,看着娴静稳重,持一串珠,宛如吃斋念佛的女居士,竟然就是颇为神秘的“乱笔刘”,郝二爷略吃了一惊,不免盯着多看了两眼。老太太抬眼略笑,说道“小妇人平日里替人修画补帖,薄有名声,本是大宅门里讨口饭吃,谁想黄土半截了还能出趟皇差,我这侄儿专攻宋书宋画,还请近芝多多指教。”</p>
她说得虽是官话,却带着吴语的软糯。</p>
旁边一个三十许的文弱男子起身见礼:“在下刘成,字济农,朋友们送号幽游斋,郝二爷家仿梅道人《春泛云梦图》名动京城,难道是员外手笔?”</p>
郝二爷道:“不敢当,出自家叔,吾儿亦曾在旁磨墨添笔――论这书画上的本事,若是能假以时日,比我强过百倍。唉!”说着眼眶又红了。</p>
郝二爷刚想说什么,孟国路又道:“你之冤屈,吾等悉知,令公子于大疫期间,不合被髡贼捉去放到什么检疫营,好好地少年就这么没了,可叹!一路行来,如二先生和郝二爷家的破家灭门不知凡几。便说门外这王少侠,家中原是川盐生意,好生兴旺,马袅盐跨海而来行销六省,眼看着一个几百口的大家子败落下来,这正是髡贼不灭、鲁难未已。”</p>
林强云等人附和:“髡贼初来,尚能和气买卖,只贩卖些天方异物,谁知视我等敦厚为可欺,焚我家园、断我生计、掠我人丁,皇天后土,人神共殛之。”</p>
郝二爷身处这几个“同志”之间,听着暖人的话语,感觉心头温暖――他来做这件冒险的事业,即有利益上的考量,又有报恩的关系,更有自己的私仇。然而他孤身一人潜伏在广州,眼瞅着各路人马纷纷被髡贼破获,一个个断送了性命,午夜梦回思量起来亦不免有身在雪水之中的寒意。</p>
另一边一位中年已经起身说道:“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近芝此次干冒奇险、毁家纾难,令人钦佩。在下林强云,家中做些纸张生意。”</p>
郝二爷忙道:“久仰贡纸林家香名,憾不得访,三年前也曾准备前往商谈买纸之事,兵连祸结就耽搁了。”</p>
林强云面有忿色:“若非髡贼乱我东南,何至于此,又破牙行商会、肆意贱卖纸张,如今这两广闽浙,贡纸林家不过昨日黄花了。”</p>
边上另一貌若老农的中年人劝道:“吾等既负王命,干办髡贼,强云且稍去火气。”</p>
这面孟国路介绍:“这位便是‘刻版王’王斗,旁边这位便是‘活虫赵’赵嘉仁。”</p>
各方见礼之后,便拉着郝二爷坐定,奉上茶来。</p>
孟国路这才向郝二爷说明:“四先生这几日出外奔走,一是为了联络城中老土地,筹集银钱物资,二来听说在临高的七爷、来广州的巫大师先后被陷,连带着广州的几位缙绅也遭了灭门之祸。如今不得不谨慎从事,不便出面。方才你在大殿烧香,四先生已经认过,回来同我等说了,所以我等无疑也。”</p>
几句场面话聊过,大家先通通消息。郝二爷道:“髡贼自入广州,已在着手掠取寺庙宫观的之财。如今广州道门的各处大小宫观,都归了五仙观那边的大宋道教云笈派的一个什么真人在管理。又伙同红毛人在越秀山下圈房圈地,说要建什么大教堂。这三教九流,看来都要被髡贼管起来了。这佛门亦逃不过此劫,此处虽好,却不是久留之地。且来往不便,各家客栈髡贼耳目众多,不如到我宅院暂居?”</p>
墨斗孟说:“近芝有心了。只是我已听石翁说过:这广州城里的罗网亦是越织越密,我们这一群人虽然伪称一家,却终不是一家人。迟早会被识破。何况这番事业的动静亦不小,时间久了怕是瞒不了人――就是近芝你,也不宜在城中继续经办此事。四先生此前联系老土地,已经于外县购得作坊院子一套--对了,我们这一大家子,此时都跟了李姓,户主便是李富贵,等收拾停当,订做纸张物料陆续来到,我等便要过去,暂住些时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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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80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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