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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萧宁并没有回答萧谌的问题。

扬州得以平定,韩氏满门被杀,所有和韩氏勾结的世族,负隅顽抗者,尽都死于兵马之手,扬州已经落入萧氏手中。

曲昆为扬州大将,若没有他,韩靖他们早就已经兵败城破。如今曲昆被擒,人人都以为杀尽韩氏中人的萧家人,必然不可能放过他。

不想这一位阻止萧氏拿下扬州城的人,既然意外的活下来。

活下来的曲昆就这样被押往雍州,竟是要交给萧谌发落?

也不知曲昆是不是有意寻死,一路上骂骂咧咧,直道萧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用阴谋诡计,没胆量跟他们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话听起来颇有些耳熟,和从前简明跟萧宁说的话异曲同工。

骂完之后曲昆又哭,哭韩靖一家惨死。随后恨恨的又朝押着他的人放话,但凡只要他活着,有一口气在,必要为他的义父一家报仇。

话骂得再怎么难听,这样一个忠义之士,知恩图报之人,哪一个不敬重?

再加上萧评叮嘱了,绝不能让曲昆死在路上。是以,别管曲昆再怎么骂,护送他的人还得把人供着,生怕人出了意外。

不过,曲昆并无寻死之意,骂骂咧咧是一回事,哭丧也是一回事,无半分寻死的意思。

萧宁亲自来接人,听人细细说起曲昆的所作所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娘子,似这样不讲究的人,小娘子还是别靠近了吧。”是的,一路上曲昆骂起人来,没有半点的世族风范,怎么骂人难听就怎么骂。好些押送他的将士都对世族再次刮目相看了,这跟他们有什么两样?

男人嘛,听再多难听的话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萧宁是个小娘子。不好让这些污言秽语,污了萧宁的耳朵。

“他敢骂,我们为何不敢听的?实在不想听,把他的嘴堵起来就是了。”萧宁很果断,受不了被骂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把人的嘴堵起来。

额,这不是敬曲昆的忠勇感恩,谁都给他几分薄面。不想让他太难看。

萧宁一看对方的样儿,立刻明白他们的心思。这一点,萧宁自然不会怪罪,会一会曲昆,是她这一回来的目的。

只见一旁的囚车上,一个被锁上手链脚链,披头散发的人,已然成为阶下囚,他浑然不觉,原本慵懒的坐着,看到萧宁走到,一瞬间来了精神。

“萧宁。”

一语道破,很是肯定。

“然也。”萧宁甚是坦然地承认身份,嘴角含笑地望着曲昆,曲昆冷哼一声,“果然是小女子,只会用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萧宁摇摇头,“我这点手段你都瞧不上,阁下义父,韩靖之无耻行径,你视若不见,置若罔闻,依然对他忠心耿耿,纵他身死也为他守孝,这是何故?”

人身攻击什么的,韩靖身上的毛病数个三天三夜都数不完,真是不知眼前的小郎君何来的底气跑到她跟前,指责她所作所为?

曲昆终于变了脸,萧宁不等他反击,已然抢过,“怎么,阁下想说,你的义父都是为了天下。难道你以为我再多的算计所图甚小,非这万里河山?”

都是存私心的人,说得再怎么大义凛然,终是改变不了真正的意图。

“都是为了所谓的天下,阁下指责我的时候,想想你的恩人义父。他将这个天下搅得不得安宁,至今战乱不休,难道你以为这是偶然?自然,他有此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萧宁就是踩韩靖,谁又能奈她何?

曲昆怪萧宁擅长阴谋诡计,这话听起来不过是因为不愤败于萧氏手中,为免气弱,因此方叫嚷得最大声。

“曲将军,我敬你的本事,敬你的忠义,也敬你的重情重义,不过,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且看看你能如何?

“对了,韩潜假死欲逃,我来都来了,他会不会趁此机会置我于死地啊?”

萧宁此来的目的,此刻终于说破,落在曲昆的耳中,曲昆的眼孔微微扩张,很快又恢复平静。

“小娘子以为呢?”曲昆不答反问,“韩氏与你萧氏不死不休,但凡韩氏子弟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允许你们萧氏快活。”

果真是恨到了极致,不死不休啊!

预料中的事,萧宁不觉奇怪。

“是以,你在我们萧韩两家争得你死我活的局势中,有何用处?”萧宁直言不讳,等着曲昆代为回答。

“或许无足轻重。”曲昆平静地回答。萧宁摇头,“这怎么行,那岂不是辜负了韩靖让你活着?”

一语道破其中的关键,曲昆一转头,“听闻萧氏颁下求贤令,言明不问出身,不管来历,只问有才。我愿意归顺于萧氏,小娘子是收或是不收?”

任谁都想不到,在萧宁提出问题的时候,曲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萧宁笑了,“求贤令,来者不拒,但问有才与否。将军大才,愿意归顺,当纳之。”

一个聪明人,懂得亮出求贤令,以此达到让萧宁必须收下他的目的,一切都在人的预料之中。

毕竟求贤令名声太显,萧家都为扩大求贤令的影响而努力,只希望能让更多的人才加入萧氏,为萧氏所有。唯有如此,方能保证将来的萧氏有人可用,不再轻易受人控制。

曲昆,他之才为天下所知,能抵御贺遂进攻,能让简明强攻而不得入扬州,若不是扬州内有人要剑走偏锋,想来个关门打狗,现在的扬州能不能打下还是未知之数。

显然,曲昆想活着,也是有人让他必须活着,否则一个忠义之士,知恩图报之人,焉活到现在。

这也就更证明了萧宁收到消息的可信度。有人活着,纵然心计最多的人死了,不代表他们愿意就此服输。

萧家,大势已成,有些人知回天乏术,纵然再怎么折腾都不可能撼动萧氏分毫,倒不如蛰伏等待时机!

在这样的过程中,需得有人插入内部,这样才能确保里外互通消息。

韩靖啊,活着的时候算计人心,死了依然处处谋划。无非是想告诉萧家,纵然他死了,并不代表他的一切都将消亡。

萧宁冷冷地一笑,曲昆正好抬头,面对萧宁那双洞若观火的眼睛,他知道,韩靖的所有算计萧宁都已明了,但萧宁依然愿意按照韩靖早就设定好的一切,一步一步的走进来。

曲昆第一次感受到一股寒意,总觉得萧宁这样的准备并不是毫无缘由。韩靖设局,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布局的那一个人,就没有想过,何谓将计就计?

若是如此,曲昆有些拿不准,究竟萧宁是不是早就设计好等着他们?

“我很期待看到曲将军和韩靖的不同。不过,曲将军最好记住一个道理,入我萧氏,当以天下为重,为一己而谋者,人神共弃,皆以诛之。”萧宁可得有言在先,好让人明白一个道理,这里是萧家的地盘。

曲昆待要回答,萧宁并不给他机会,吩咐道:“为曲将军松绑,另,将人送到长史手中,让长史代为安置。”

韩氏,于外人看来那是满门被诛,独留一个义子曲昆,不少人也在观望,不确定究竟萧家人能否容得下这个义子,是否能够允许对方继续活下来?

这其中自他们的权衡,让他们对萧氏有新的认识,这是不是一个真正能容人的人。

想看,萧宁就让他们看个够。

韩靖想安排曲昆作为一个钉子钉入萧家的心脏,得看曲昆有没有这个分量。纵然是韩靖再多的算计,别忘了,萧宁同样想知道躲在暗处的韩潜在哪儿!

萧宁把人送去得干脆,孔鸿在看到曲昆时,知晓对方的身份,当时心下一沉。

站在孔鸿的立场,知萧韩两家恩怨,更明了什么叫不死不休,第一反应是不能允许这样一个危险人物靠近萧谌和萧宁。然沉下心来,知道这一位在见到萧宁时表明归顺,也就知道,纵知曲昆不怀好意,但杀不得。

不杀,难道就没有不杀的办法?

这里是雍州,不是韩氏的地盘,扬州韩氏一脉,凡有干系的人全都已经被诛杀殆尽,凭一个曲昆想在雍州兴风作浪,他们这些经营雍州多年的人,难道竟都是废物?

“曲将军愿意归顺,这是雍州的喜事。某为将军安排住处,至于接下来如何安置先生,且等等。某自当禀明将军,请将军决断。”孔鸿无论心里如何衡量眼前的人物,面上持着笑容,朝他轻声道来,不失热情。

曲昆已经被取下手链脚链,瞧着是自由之身,面对孔鸿的面容,直言不讳道:“我欲参军。”

干脆利落,透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孔鸿眉头轻轻一挑,岂由他一个初来乍到之人随意做主,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曲将军,这里是雍州,不是扬州。曲将军莫再认为,如今依然身在扬州,有一个义父为将军撑腰,将军可一跃而出,成为万人之上的将军。

“求贤令所求来的贤才,将士,非知有才便委以重任,人人皆是一步一个脚印,凭功劳说话。”

对付一个毛头小子,孔鸿不费吹灰之力。

曲昆一顿,纵早有预料雍州内的人,能在天下大乱之势,迅速占领诸多城池,可见不是一个寻常之地。

不想刚来雍州,本以为能让萧宁中计,不得不留他性命,他需再进一步,碰上一个孔鸿,他这是要讲规矩?

“天下皆知萧氏唯才是举,不遵常规,这样看来,萧氏不过如此。”曲昆亦是聪明人,请将不如激将的道理,他深谙其道。

不料孔鸿并无不好意思地道:“所谓不遵常规,需得看什么规矩。自然,也不代表任何事都应该摒弃所有的规矩。饶过将军是因将军投诚,该放,至于如何用将军,需得看看将军之才,将军之忠心。难道将军表忠心归顺,不过是一场戏?”

最后这一问,曲昆心下咯噔一跳,好想骂人啊!

“长史说的哪里话,真真假假,日久可见人心。”曲昆也是脸皮厚的人,不由人忽悠,立刻答上。

“将军言之有理,日久见人心,将军莫急。”拿人说过的话堵人,不是一般的爽!

孔鸿的心情上佳,脸上的笑容自然也就多了几分真心。

曲昆就不怎么美妙了,雍州,不如他们所预料的太多,接下来,接下来

有人谋划接下来的事,孔鸿转手就告了状,大家都知道,曲昆这诚投得,半点诚心都没有,另有所图。

不过,孔鸿提醒的是,“此等人物,确实有才,若是有意挑动人心,不可不防。”

无能之人,任他们怎么蹦跶也蹦跶不起来;有才之人,倘若放着不管,极有可能让人多想。

萧宁微微一笑,“若他不动,怎知暗中有何人配合他?”

一语道破如今各自关系的关键,并不是他们着急,而是暗中瞧不得雍州过于太平的人,心里着急。

“韩潜没死?”孔鸿拧紧眉头,站在他的立场,自是希望韩家的人自此消失,往后少蹦跶了。

一个毁了天下太平,引得生灵涂炭的人,人人得以诛之。

萧宁颔首,“乘船逃走,船上失火,船沉入河,过于巧合。就算在河中打捞到尸体,我也更愿意相信,尸体是假的。韩靖这个人,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下退路。”

韩潜是韩靖的长子,韩靖对他寄以厚望,似这样的人,一但选择后路,怎么可能不为他布置?

有幸跟韩潜交过手的萧宁,最是明白这个人纵然年纪小,绝不可轻视,他有着超越同龄人的韧性,更能忍。

这世上如果说有什么人是让萧宁从心中生出畏惧的,莫过于隐忍之人。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容常人所不能容,这样的人物,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事。

“如此说来,他会急于此刻动手?”孔鸿相信萧宁的判断,深以为更该想方设法将人找出来才是。这一点,韩潜焉能不知,怎么会轻举妄动?

萧宁道:“他不动,总不能由着他不动。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愿意曲昆这个明面上的棋子废掉,他不动,且由曲昆动。曲昆,要是想最快打入我们,不管我们是信他或是不信他,都用他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建功立业,向天下证明,他一心投诚。”

说到这里,萧宁笑了,“五伯和简将军都说,这一位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既如此,岂能错过。”

孔鸿点点头,旁边的铁全道:“如此人物,留之恐有后患。杀之亦不祥。”

若之前在战场上杀了,杀了就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到雍州,一路上更由曲昆将事情闹大。最后,萧宁亲自去受降,动静太大,这便不好杀了。

左右为难之际,萧宁的意思他们都懂,但同样,他们有另一层担心,万一养虎为患,如何是好?

铁全说着话,本就是在衡量,考虑有没有别的办法。

萧谌冷笑地道:“想是他的目的在我。”

说到这里,便想起韩靖,那样的一个人,着实叫人不喜之极。当然,这种不喜更多源于韩靖这个人的为人行事。

“阿爹是最主要的人,其次是我。阿舅,得闲让人为难为难他,总能辨别真假的。”萧宁小心思不少,有人想让他们萧家不开心,在此之前,必须是萧宁先让他们不高兴。

“好。”孔鸿亦不想那么一个不安份的人留在雍州,眼下莫可奈何,总不能落人口舌,为了一个小人,别有用心,一心坏他们名声的人,表现出容不下一个人,失了人心,太不值当。

“梁州方面,那位贺遂贺郎君,似是有别的打算?”扬州的事,又不仅仅是扬州的事,天下九州,今他们所得五个半,梁州为贺遂所夺,最难得的是,贺遂手中有姬氏皇族后人,更有传国玉玺。

水货提起此事,何尝不是在试探萧谌和萧宁的打算。

如今天下几乎大定,雍州内亦人心浮动。

曹根以大兴皇帝之陵墓要挟于萧氏,使一直自称忠于大兴之萧氏不得不顾念大兴先帝陵墓,止兵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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