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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金雁尘曾说过,南朝建康的局势,今年能定下来。
今天腊月三十了,旧年最后一天。
金雁尘点头,“不出意外,容翊应当重掌了话语之权。军方后宫,方容的势力都过于大,刘颛不可能不忌惮,打压不下,还会继续扶持新的势力与之对抗。刘禹志大才疏,此番又让穆沧平杀破了胆,不堪大用。刘颛或会择琅琊王家,又或颖水北温家……都不是容翊的对手。但是容翊想要推行新政,清积弊,革旧章,也难。”
拓跋祁略放心。
虽说南朝政局腐烂了多年,到底人心未尽散。以其地广人众,积蕴深厚,一旦遭遇外敌入侵,诸方势力联起手来,拧作一股,那么这股力量的强大,将是不可估量的。
南进时机尚未到,他真担心这期间容翊会折腾出点什么来,让南朝国力复盛——容翊当年在边境将北队打得太惨了,以至于十几年过去,遍野上下仍对这位笑容温和的南朝国相心怀畏惧。
“宁玉被杀,可惜了。”拓跋祁叹了口气。
宁玉这个老家伙贪财恋位,多年来被容翊强压一头让他极是不甘心,连带着对刘颛也颇多怨言。
滁州瘟难时,他许以重金,轻易便说动此人奔走对抗方之栋的封城谏言,借机生发事端,致朝廷迟无应对,任由一城瘟毒任意扩散。
仅此一事便可见得此人有多无底线。
好笑的是,滁州瘟疫平定后,宁玉竟因此事获赏。更在苏氏倒台之后官级连擢,大有东山再起之势。
此人在朝多年,党羽众多,如不死,将来必为南伐一大助力。
金雁尘也有些惋惜。
不过宁玉被杀,也不是多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穆沧平对他防范甚深,通过滁州那条线察觉到宁玉与自己有往来,取其项上人头便不过是早晚的事。
也因此,他在宁玉之外,还令伏有暗手。更兼遍地防不胜防的火种,就算穆沧平有一剑之利,也不可尽斩。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沉黑的玄铁刀。
刀还不够利,须得日日勤苦练习。
宁玉身边护卫的高手有一半是他所赠,俱从实战中精挑细选而出,实力几何,没有人比他清楚。
之所以大方相赠,一因宁玉这个盟友确实将来大有用场;还有一个原因便如眼下情形——就算宁玉最终护不住,他也能从这些高手的死状推知战斗的大约情形,从而估算穆沧平当前的实力。
他推了好些天了——单打独斗,自己与穆沧平至少还有十年的差距。
黄昏时分破的城。
拓跋祁以皇太子之尊,亲身犯险,领兵绕道直扑燕都,就是为了能抢在众皇子之前立下一份大功,坐稳东宫之位。
接下来,他须犒军抚民,稳住城中局面,备战的同时还要准备与高句丽接洽,用冯虹的人头和顺服的燕都迎接拓跋燕大军的到来。
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金雁尘本该随拓跋祁一道入城,襄助他安排后续事宜。只是今日特殊,拓跋祁特许他三日假,可以不必伴身侧。
北燕苦寒,大如席的雪花下得酣畅,触目连天皆是白。
金雁尘牵着黑云摧往与昌黎城相反的方向走。一人一马俱黑,便是天地间唯一的异色。
漫无目地走着,也不知终将走到哪里去。
天黑透,他停在一座寺庙前。有僧人出来问他是否需要进庙歇脚,遭他拒了,自在寺院的围墙外点了一堆篝火,坐下烤野鸡吃。
然后开始扎孔明灯。
寒夜风大,即使有寺院高墙挡了一道,仍有风贴墙根游走,将白灯笼吹得东倒西歪。
金雁尘一手扶灯笼,一手握炭笔在灯上写字。蓦然想起那一年,在姑苏云家庒的书房里,穆典可捧着灯,眉眼温柔瞧他写字的情形。
那时他病中,难得见她笑颜温存,一举一动皆彰显耐心。
此生最后一遭,是再不可复得的了。
洛阳当也有雪。金雁尘仰头看北地朔风中狂摇乱摆的白色灯笼,心中这般想。
已逾三年故人不见,他不晓得她如今什么模样,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只在年年今日时,才会从坚冻冷硬的心底升起那么一点温暖的念想——她和他做着同一件事情放一样的灯,望同一片天,思念共同思念的人。
这一刻里,便不算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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