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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沧平退,她也就退了。但明显不如穆沧平从容,双足疾踩水,过处如同下了一场急雨,河面密密全是涟漪。
退出十丈后,一个利落倒翻,剑贴水面,作守势。确认了穆沧平再无动作之后,才借着剑身击水之力又退五丈,落回船上。
水岸有风来,通体冷,才知里衣已汗透。
穆沧平还剑入鞘,人已飘然上了岸,“保持这个劲头,再练二十年,你就能杀死我了。”背影消失前他说道。
二十年之久,可真是让人沮丧。但总归是有了希望。
穆典可抱剑坐船头,心道谈判的筹码又多了一重。不知道是否让穆沧平放弃将穆子衿拘在洛阳这个伤心地,放他和十七去过山水之间自由自在的生活。
穆月庭一口气送下来,脚下虚软,幸得温珩及时搀住。
她知道这是穆典可与穆沧平的交易——穆沧平助穆典可成剑,穆典可成为穆氏族人的保护伞。
但她也知道,一旦穆典可没有达到穆沧平的期望,比试中刀剑无眼,死了也就白死了。就像刚刚那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家人变成了今天这样,也无力去改变,只能祈祷老天爷仁慈,希望今天躲过了,往后也次次都能够平安。
同样舒一口气的还有穆子衿穆子焱兄弟。
廖十七抓着丈夫紧握成拳,捏得青筋都要暴起的手,一双清凌凌水样的眸子里盛满了疑惑。
这就结束了吗?
她虽然一直在安慰着穆子衿,说小四福大命大,说穆沧平再畜生也不会公然杀女,但她其实真的不知道丈夫在紧张什么。
明明打得很和气呀,既没有人受伤,也没有谁的船只被毁,掉进河里,还没有寨子里的大柱和二明摔跤激烈呢。
黎安安一臂抱一个儿子,冲过来就将常千佛一顿埋汰,“我可真是让你诓惨了!我就说嘛,高手论剑,怎么可能像村头的莽汉斗殴一样,搞出那么大动静——这么难得的机会,白来了!”
常千佛却哪里有心思理他,沿着河岸疾走,远远见穆典可把手高举起来,冲自己摇了摇,在笑,心中才略安定一些。
常怀璇从船舱中走出来,将一件嫩鹅黄披风搭在穆典可肩上。
穆典可确实有些冷,抬头朝常怀璇笑了下,示感谢,缩肩将自己裹进披风里。许是因为瘦,缩起来就小小一团,露张巴掌小脸在外,透力后苍白色泛一层不正常的红,瞧着可怜。
“差点死在自己父亲剑下,是什么感受?”常怀璇问道。
她看得很清楚,穆沧平那一剑是杀招,满力以为,没有留手。若穆典可没有提早识破,无论岸上的良庆还是常千佛,都来不及施救,离得最近的自己甚至等穆沧平的剑意完全爆发还不敢相信,更来不及。
至于穆沧平会不会手下留情,以自伤代价撤剑救人——经最近听闻种种,实在不敢报太大希望。
“小姑姑认为呢?”穆典可仰脸看着常怀璇,态度十足恳切,“如与我同一样处境,小姑姑会怎么想?”
常怀璇心中一明,知穆典可铺垫了这么久,终要入正题了穆典可带她去阆苑看花,去长安给金家扫墓,当着她的面与金采墨细数恩怨情仇,以及今日让她就近看这一场决斗,全是为了引出刚刚由她亲口问出的话题父与女。
或是有感那一声诚意十足的“小姑姑”,她认真答了,“会愤怒,还会伤心。”
“还有怨恨?”
“对。”常怀璇嗓音生硬。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陈年刺被触动了,又疼一回,“很怨恨。”
“怨,是因为还有期待。”穆典可淡淡说道,目光移开,落上北岸光秃秃的槐柳枝,“我不期待,所以不恨,不伤。对我而言,这就只是一场决斗。”
常怀璇不信。
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如何练就如此沧桑一颗心。
“说到杀我,这不是他最接近成功的一次。”穆典可嗓音平静说道,神色漠然好似说着他人的故事,“第一次,我八岁,被下了迷药,不能动弹。房屋的梁椽柱子都被泼了油,火起得很快。院门被锁死了,我听见有人捶打院门上的铁栓,门栓响一次,死一个人。杀手们潜伏在暗处,解决掉每一个试图冲进来救火的人。我二哥除外。他被人拖走,我听见他在痛哭嘶号,很绝望……”
她回头看了一眼面露惊骇而不自觉有泪的常怀璇,竟笑了,“不可思议是吧,世上哪有这么狠毒的父亲呢?可偏偏啊,就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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