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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实也确如红香阁所愿,这一代红香阁麟女的梳拢盛事,远非历代可比,于这一城之中,无论是否现身,圣道修士确已将近三十之数,便是纵观古今,如此盛况虽然谈不上前所未见,却也足够让她红香阁在这历史岁月的长河之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诸多圣道修士现身之后的事情发展,却显然不在红香阁的预料之中。或可言之,红香阁本意是想要借由云泽与瑶光、姚家、火氏之间的各种恩怨,从而促就两方相争的局面。

至于圣人出手,明争暗斗,或也是在红香阁的预料之中,但除去这些人外,受邀前来坐镇今日盛事的圣道修士,依然为数众多,富水湖两山对峙之上的天璇圣主,富水河上游的柏氏城主,北城西域赢家之族主,以及负责坐镇下游的南城东域的妊家族主,天权圣地的天权圣主,和扈氏妖城的城主,统共六位,无论修为境界也或实力手段,亦或身份地位,有目共睹,人尽皆知,要想镇下富水河中游这场圣人间的明争暗斗,谈不上简单,却也未必困难。

可偏偏事不遂人愿,谁又能够料想,本是对于红香阁有着最大裨益的多般算计,到头来,竟然因为一个又黑又瘦的小丫头,彻底变了局面?

鱼红鲤的本命飞剑,剑似火红鱼鳞片片拼接而成,剑名亦是随之唤作红鳞,谈不上什么为人称赞的来历,却也是品秩极高的上品法宝,并且还是呼应鱼红鲤之名,量身打造。如今再看,那品秩极高的飞剑红鳞,已经满布裂痕,延行火红鱼鳞片片拼接的痕迹而现,本该四散崩碎,却又因为河道两岸统共八位圣人一起出手,片片碎而不毁,悬于河面上方,艰难旋转,不住发出阵阵悲吟。

席秋阳大袖飘摇,眼眸之中阴阳二气推演鸿蒙开天之象,星河幻灭,万埃成空,气势汹涌如同古之圣人一般,忽而踏出一步,脚下传出滴水之声。

紧随其后,便以席秋阳落脚之处为中心,忽而展开仙域异象,但见白雾蒸腾,烟霞散彩,日月摇光,星河璀璨,照耀千川飘渺,万河奔腾。千川飘渺,远山凝翠叠青螺,万河奔腾,九曲大渎万里沙。又有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更有奇花布锦,瑶草喷香,时闻仙鹤唳,每见凤凰翔,天边瑞霞千万道,近处谪仙胜书言。

与之相对,河道那边陡然间便有圣光冲天。

瑶光圣主幻身来到酒楼上方,圣光翻涌,遮天蔽日,半边苍穹都被白金之色完全充斥,再无颜色可以与之共存,照耀夜色大白如昼。而那圣人,目如悬珠犹比双日上中天,煌煌璨璨。再看去,圣光晃动,凝作无穷,纷杂如絮,真也是碎琼乱玉,洋洋洒洒,铿锵之下,好似戛玉敲冰。

修行至此,抬手间便是一点星火可焚海,一粒沙尘可摧山,哪还有什么唇枪舌战?

胜负高低,尽在不言之中。

而席秋阳与那瑶光圣主一经如此,却也是人间浩劫。

两座完整异象碰撞于河面之上,泾渭分明之间,又见一缕阴阳两色流转其中,艰难求存,确是岁月长河之显化,方才白驹过隙之瞬,却又似,屡变星霜。

整座临山城,随之轰然一震,实是不堪重负,陡然下沉。

城外烟浪遮天。

而在城中,河道中游,四面八方肉眼可见龟裂满布,早已摇摇欲坠,又偏偏不曾直接毁去。

那身为火氏妖城所谓代城主的壮硕汉子,忽而怒目圆瞠,拍案而起,身形一晃便在楼顶现身,踏空而上,步步登天,随之周身缠绕火炼翻卷,真个焰浪滔天,肤色只在瞬息之间便如赤铜一般。再一步踏定虚空,以火振衣,以焰濯足,灼灼烈浪滚如大江,附以电光。

却被一蓬青气阻隔下去。

徐老道神情愈发肃重,两根手指捏着花白胡子,头顶那只青玉葫芦滴溜溜旋转愈发迅疾,喷吐青气流转,附以依稀星光,一手虚按,便有一缕清风徐来,吹起杳霭流玉,莹莹而至,推演山河远阔,人间烟火,又有姹紫嫣红、赤时当空、橙黄橘绿、雪虐风饕,四时之变恍恍惚惚,盖压火海茫茫。

碧落倾覆,方仪崩摧!

越发密集的碎石随之缓缓浮空,悄然湮灭,化归天地。

十方上下,众多圣道修士眼见于此,大多颜色微变,并非惊骇于悍然出手的四位圣人手段之强,而是忧心此举之后,往日里那些江湖上的不成文规矩,就再也不成规矩。

需知有一有二,则再三再四。

但这般争斗,又有哪个胆敢上前阻拦?

且不说河道北边的瑶光圣主与那火氏代城主,也不说那本是出身洞明圣地,却早已叛出宗门的花白胡子老道人,仅仅只是一个虽非圣人,却杀力之大,可斩圣人的杨丘夕,就已经足够这些人掂量掂量再掂量。

仅在此间,或许有着足够把握可以使这一切于无形之中销声匿迹的,唯有一人而已。

大圣之下真无敌,虽有夸张,却也绝非一时口快。

但那被人寄予厚望的尉迟夫人,此间正随手晃荡手里那只剑气葫芦,听着里面酒水咣当的声响,眉关紧蹙,而后咂了下舌头,脸上分明烦躁不已。

是那剑气葫芦里的酒水已经所剩不多?

身为北中学府四位府主之一的姜家圣人,面露无奈之色,只得以心声言道

“倘若夫人愿意出手挽救此城于水火之中,酒水一事,事情之后,尽管上山来讨。”

闻言之后,尉迟夫人瞥他一眼,意味古怪。

眼见于此,那姜家圣人立刻恍然,苦笑言道

“夫人剑气葫芦之名,在下早有耳闻,知是需要时间酝酿才行,却也知时间越久的陈酿,剑气葫芦再要酝酿的时间就越短。千年美酒不敢说,十坛三百年陈酿可否?”

“老夫再出六坛五百年陈酿。”

“十二坛三百五十年陈酿。”

北中学府上的入圣修士,无奈何只能紧随其后。

临山城如何,或许不被他们放在心上,倘若毁去,那便毁去就是,可一旦当真放任这些圣人大肆出手,莫说临山城,就连那座大兴土木而成的北中学府,恐也要一并毁去。

府主也好,山主也罢,除了那个至今还未现身的姒庸之外,哪个可以视若无睹?谁又能够置身事外?

尉迟夫人眨眨眼睛,抬起脸来暗自算了算,这些动辄几百年的陈酿美酒,倘若全部加起来,倒也足够给这剑气葫芦铺个底儿了,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尤其美酒陈放都是几百年,搁到剑气葫芦里面,差不多就能十年之内,酿成剑酒,再要省着点儿喝,就差不多也能够个二十年了。

一念及此,尉迟夫人立刻眉眼带笑。

“好说好说,不就是出手拦住这几个,护住临山城嘛,费不了多少工夫。”

尉迟夫人哈哈一笑,举起剑气葫芦,喝了口酒,白皙脸颊上立刻涌现一抹酡红。尉迟夫人眸光灿灿,周身剑气横生,咧嘴一笑,继而徐徐吐出一口酒气,见风则现寒光凛凛,雪白一片,如似一条大江滚滚,翻涌而去,径直撞入河面上方,生生在那泾渭分明之处,撕了一条口子出来。

尉迟夫人嚣张大笑。

在其身旁,唐醴背后那把无刃飞剑,陡然间嗡鸣一声,金光暴涨,如火如荼,冲天而起,化归一线。

剑名金竹,从天而降。

尉迟夫人丢下剑气葫芦给卫洺,大袖一扫,飞身扑上,右手并拢双指拖拽于身后,不过瞬息,便已闯入那片圣人相争之地,而后身形陡然一翻,右手并拢双指如剑一般力劈而下,放声狂笑。

“开!”

飞剑金竹随之瞬间变作迅猛无比,斩下一片金海茫茫。

仙域晃动,圣光破碎,火海溃散,四时崩坏。

而那早已不堪重负的飞剑红鳞,更是彻底湮灭在这茫茫无边的金色剑气之中。

等到神光消散,尉迟夫人已经立足于富水河岸,肩头脸颊侧面,便悬停那把飞剑金竹,剑气森森,剑意熊熊。而其脚边,却是一道宽阔沟壑,深不知几许,残留着乱如柳絮一般的金色剑气,萦绕不散,晃晃悠悠,锋锐之气蒸发上游方向而来,坠入其中的滚滚河水。

由此为始,深邃沟壑向着东方一路蔓延而去,视线尽头,却并非沟壑尽头。

河道北岸,亲眼目睹于此之众,哪怕圣人,亦是悚然。

瑶光圣主面色如何,见之不得,可那火氏代城主,却是脸色铁青,连同之前一般都在暗中出手的姬家族主与姚家族主两位圣人,也是默然。

并非为此一剑造就之深渊惊然,而是为此一剑威势,远及三千里外,却无半点儿溢出,仅限于此间河道之宽。

虽与未尽全力有关,但若换做旁人来做,未必能行。

可尉迟夫人却分明游刃有余。

所以她忽然打了个酒嗝。

“抱歉抱歉,之前看你们斗得尽兴,一不小心喝酒喝得多了一些,没控制住。”

尉迟夫人拍了拍胸脯,哈哈一笑,随后手指一扬,飞剑金竹便重返唐醴身边,只是原本用来裹剑的粗布已被剑气完全搅碎,唐醴无奈摇头,抬手一拍剑柄,飞剑金竹便好似被人屈指一弹般,翻过他的头顶,重新插入负剑挎带,随后微微一斜,剑柄恰在肩头。

河道北岸的年轻一辈,目光随之落在唐醴身上,神色各异。

反而唐醴犹有闲心抬手冲着那边晃了晃,脸上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意。

卫洺将那剑气葫芦丢还尉迟夫人,被她抬手接住,眼珠子顺便转向临水酒楼上的杨丘夕。

方才一剑斩落,剑气灿灿,金光大作,或许旁人会因各种缘由未曾注意,但尉迟夫人却对那一瞬间发生过的任何事情全都心知肚明,但也不曾多说,嘿嘿一笑便罢,继而举起剑气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

又打了个酒嗝。

“十坛三百年陈酿,六坛五百年陈酿,十二坛三百五十年陈酿记得你们可是欠了这些陈酿好酒来着,之后妾身自会一个一个找上门去讨要酒水,多给一些也无妨,但若少个一星半点儿的”

尉迟夫人斜望看去,只差将那“不怀好意”四个字写在脸上。

那秦家圣人张了张嘴,随后看向这条一路绵延三千余里的深邃剑沟,虽是知晓尉迟夫人乃是刻意为之,却也只得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面吞,苦笑作揖。

“夫人且安心,答应下来的酒水,自然不会少。”

尉迟夫人嗤笑一声,将手中那只剑气葫芦甩过肩膀,径直去了临水酒楼,很快便在那间观景厢房中出现。

众人骇然,眼见尉迟夫人进门之后一路往前,只得主动让开道路,任凭这位一剑斩了三千余里的绝世剑修来到钟婉游身旁,冲她挑了挑下巴。后者哑然,只得乖乖起身,让出座位。

落座之后,尉迟夫人双腿一抬,便丝毫不曾顾及形象地将脚搭在面前栏杆上,顺手又将那只剑气葫芦丢给了旁边的云泽。

“坐下说话。”

云泽沉默不语,点头落座。

尉迟夫人将双手枕在脑后,目光望向深渊对过的几位圣人,施施然道

“刚才那一剑,杨丘夕那家伙给我留了面子,主动撤去了自己的气府异象,所以才会看起来像是他们几个的明争暗斗被我一剑破去。嘿,老娘哪有那么厉害,杨丘夕这老小子好歹也是曾在大圣境界自斩修为的狠辣主儿,意境之高,非我能敌,偏偏还真就有人信了是我一剑破万法,也不知道这种蠢货,究竟是怎么顺利踏足圣道的。”

尉迟夫人咧嘴嗤笑,随后斜眼看向云泽。

“当然了,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杨丘夕给我留了面子,我也自然应该有所表示。一口剑酒,不能再多了,毕竟我的面子确实不太值钱。”

云泽哑然失笑,却也未曾多说,将那葫芦塞子拔出之后,便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尉迟夫人神色一滞,连忙伸手夺了回来,满脸肉疼之色。

“亏了亏了,这回真是亏大了,你这小兔崽子,老娘刚才都已经说了,面子不值钱,别说你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老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过的人海了去了,就数你这小子心眼儿最多!”

云泽满脸涨红,体内轰鸣不止,有心开口却无力,实在是方才一口剑酒喝得太多了一些,哪怕如今体魄蛮横,远非昔日可比,却也依然难以轻易承受,便打从气府而至命桥,再上十二正经,剑气之充盈,好似一江大浪狂涌,甚至已经溢出体外,卷起阵阵铿锵之声。

四肢百骸,痛则痛矣,却也心情大好。

正此间,云泽眼神一动,忽而瞧见河道那边,那艘原本已被推至上游的画舫,已经顺水而至,只是画舫上已经杳无人烟,只剩一艘空船,随着水流落入那道一剑斩就的深渊,被其中悄然浮动的残余剑气瞬间绞成齑粉消散。

而在随后,那本名鱼红鲤的红香阁麟女,赤足踏水而来,眉眼间风情万种,似怨还嗔,玉貌芳容,一颦一笑引得蜂狂蝶乱。细腰肢融融曳曳,分花拂柳,浅注轻匀,一举一动束着燕懒莺慵。

妖娆艳态,也似浑然天成。

待那鱼红鲤最终停在深渊面前,低头俯瞰下去,再远眺片刻,随后抬头四望,似是正在寻找那把作为入幕信证的飞剑红鳞,眉关紧蹙,格外认真。可那飞剑毕竟早已损坏,哪怕不被尉迟夫人一剑斩去,待得河道两边几位圣人收手之后,也要变成碎片,那鱼红鲤早该已经瞧见才对,又何必多此一举?

而在云泽心疑之际,那鱼红鲤忽而眸子一亮,抬手捏了一个兰花指出来,便见凭空之中点点红亮之色,有如萤火一般,星星点点悄然浮现,聚拢而来,最终与其双指捏中之处,化作一枚如玉雕琢般的火红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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