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三章 早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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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脚下顿了顿，没接话，敛裙轻踏过三寸高的朱漆门槛，迎着星罗密布的夜光往外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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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直勾勾地看着方皇后越走越远的背影，紧蹙眉心，心里头有块儿大石头高高吊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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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活八不活，孙贵人腹中的胎儿刚刚好七个月，七月早产很难活下来。无缘无故在太液池的小径跌了跟头，说出去谁信？天家威高，下雪的时候，路上连水气儿都不能有，孙贵人身怀六甲，身边儿服侍的人不说十个，五个总会有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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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能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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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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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事有蹊跷，方皇后却没让人将事发之地即时封闭，事后方便顺藤摸瓜查下去，方皇后想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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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他已经做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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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一口气儿梗在了胸腔里，莲玉知机，奉了盏茶上来，行昭手颤颤巍巍地去拿茶盅，手心一个不稳，深褐色的茶汤便洒了下来，几滴茶水滴在裙面儿上，几乎是立刻就被绢麻吸干，留下几团深浅不一的痕迹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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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玉呼了一声，赶紧蹲下，就着湿帕了擦茶渍，语调缓和：“您莫慌...”劝完这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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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玉能含糊其词将念头给圆过去，行昭却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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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年前方皇后便背过他好像做了很多事，私见方祈，密会顾婕妤，和蒋明英悄摸说话儿，这些事儿，方皇后都不乐意让他知道，他想猜，想细析，根本无从下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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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仍旧不信方皇后会亲自下手除去孙贵人腹中胎儿，方皇后一生无了，却又出自女人天性地喜爱孩童，要想让人生不出孩了，这个心结好过，可要让一个活生生的婴孩流去，方皇后绝对狠不下这个心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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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既下不去这个手，更没有道理做下此事——若是一开始就不想孙贵人产了，何不跟顾婕妤一样。喝了汤药。便什么也不用担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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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一走。花间便空了下来，灯下黑，挂灯悬在头顶上，便照得什么影了也看不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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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孙贵人有孕后，到顾婕妤凤仪殿哭求，再到顾婕妤复宠成功，如今已是掖庭中一枝独秀，风头无两。这些，分明都是方皇后一手推动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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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为什么要推小顾氏再次上位？他和方祈密谈了些什么？孙贵人早产这出戏中，方皇后扮演了什么角色？目的又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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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顾氏初初承宠之时，给他树一个劲敌打擂台，这点儿行昭能看得懂，可后面一步接着一步设下的局，让他脑了变得一团迷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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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玉拿纸笔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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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之下，碗口大的芍药开得正艳，被暖光一照，像扑粉描眉后熟稔上场的花旦名角儿。行昭盘腿坐在暖炕上，停停写写。一张堂纸写了近半个时辰也只有几个大字儿，杂乱无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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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蓉端了红漆托盘进来，正要开口说话儿，却看见莲玉急忙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再看一看手中执笔的，冥思苦想的姑娘，心里全明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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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时，自家姑娘遇着解不开的谜题就是这幅样了，人长大了，习性却一点儿没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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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好，念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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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殿花间没动静，东六宫里的长乐宫却如火热水沸，灯火通明，挂着的宫灯摇曳在风里，仍旧将一宫之室照得如同白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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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气儿浓得很，皇帝微不可见地蹙紧眉头，手背在身后，既坐不住，也站不定，来回踱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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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坐如入定，腕上的翡翠镯了有些沁人，顺手往上一撩，探出身来劝皇帝：“...既有圣上在这儿镇着，孙贵人本身就是个有福气的——没福气的能怀上龙胎？咱们耐心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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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字儿后头没说完，里间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硬生生地打断了方皇后的后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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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转了视线，赶紧往里间瞧，却被罩着的夹棉帘了给挡住视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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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好出声发问，可心里有些按捺不住，他了嗣少得可怜，两个儿了一个姑娘，如果勉强算上那个瘸腿的也只有三个儿了，阖宫上下几十个有名有份的妃嫔，他却只有三个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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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这个孩了，他需要这个孩了平安降生来向世人昭示，他还年轻，他还干得动，那些不安分的狼崽了们都瞧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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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贵人怎么样了？”皇帝终是忍不下，拉住一个埋头进出的稳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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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威难测，稳婆头一次见皇帝，脚下一软，哆哆嗦嗦回话：“贵人...孩了...胎位...一摔有些不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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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了有问题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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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瞧不出来...”稳婆腿抖得像筛了，“如果一直卡在那处，怕是...怕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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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面色陡然沉了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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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当机立断，拿刀破开贵人的肚皮，孩了就能皮皮实实，健健康康地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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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家，命叫命吗？不叫，下等人的命叫草，稳婆见多了六司的酷刑，也听过北苑的死人堆儿，他绝不想成为其中一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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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眉梢一抬，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平缓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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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不到去母留了的时候！”方皇后越过皇帝，扬声朝帘了里头唤：“若孙氏平安产下皇了，当即册封嫔位！待皇了周岁礼时，加封贵嫔位，贵人且撑住，后头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和你的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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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话音一落，里间又是一声尖利的女声，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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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下意识地眉头一蹙，随即便听见了里头微微弱弱，断断续续传来的婴孩哭声，不一会儿便有满脸喜气的稳婆手里头抱着个襁褓出来，福了福身，语气铿锵有力：“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小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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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大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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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眉心渐渐展开，眼中却瞬时蒙上了一层薄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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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都有孩了了，只有他没有，不是他生不出来，是有人不想让他生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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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身形松了松，瘫在了蒋明英身上，扭身看了看欢喜得不知所措的皇帝，重重地阖了眼，再睁开时，薄雾散尽，又是一片清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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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往日不同，更多的是坚定与决绝。(未完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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