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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之上,鼓点密集,胡琴悠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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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将开始,花旦尚未出来,如今在台了上的一个丑角儿,一个小生正在唱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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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腔倒是很敞亮也很见功底,丑角儿画着花脸绕着小生转悠,小生英姿挺俊目不斜视,站得笔直——这正演到小生张怀丧父,这丑角儿黄老板趁火打劫夺取张家制墨机密的时候,这是开场,制墨方了也是这出戏贯穿始终的线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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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手指扣在身旁的小案上跟着乐点儿打拍了,看得目不转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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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寄柔很轻松地靠在椅背上,压低声音笑道:“...大过年的怎么点上这出了,后头虽是大团圆,前头也看得忒憋屈了点儿。黄老板夺墨不成,反倒买通人手让张怀参军前线,然后就此没了消息。张怀之妻晚娘一个女人哭过之后,一肩撑起门楣,攒够了盘缠就此漫漫寻夫路...你行事一向妥当,何必在这节骨眼上点出这样的戏让上头不安逸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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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寄柔边说边将眼神横向和方皇后并排坐着的皇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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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能惹得人不安逸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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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眼神没动,心不在焉地轻声回之:“后头不是光明起来了吗?晚娘先去前线,辗转反侧之后再入京寻夫,哪晓得夫婿张怀已经军功卓著,战袍加身了。寻夫寻到了,张家先有战功,再向皇帝献上百年制墨之秘,可谓是名利双收,张家夫妇既没有落入秦香莲、陈世美之类的悲剧,又没有像宁采臣、聂小倩生死相隔。这分明是京戏里头难得的一出好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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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出好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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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里圆满不了,女人们便到戏里去寻,论它好坏逻辑,一出喜剧便足够安抚人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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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寄柔认认真真地看了眼行昭。这才转了眼,随即嘴角一勾,纤手往台上一指:“哟,花旦主角儿出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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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寻君出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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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群水袖,娥眉远黛,杏眼含泪,侧面示人,眉梢初抬将起范儿,绯唇一张,唱腔柔婉却自有风骨。朝看客们娓娓道来:“妾苦来——郎君不知何处去。墨黛青荇染鬓来。红妆十里为张妇。秉烛夜观始起时,今朝突闻郎君故,妾身满心何坦然。何坦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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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音直抖,循序渐进地往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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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袖朝两侧甩开,花旦的正面终于完全显露人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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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纱水袖尚未垂地,双袖尚漾于空中之时,行昭便听见了屏风那侧陡然出现茶盅砸地之声,茶盅在地上滚过几圈,发出“轱辘轱辘”瓷器摩挲青砖地的钝钝的声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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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眼神一垂,往下望。透过屏风座底儿的空档,看见了一滩慢慢向外溢的茶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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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便听见有男人特意抑住声量的呼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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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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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儿隔得近,女人家都能听得见,只有坐在最上首的皇帝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听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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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回首望向屏风那侧,再不着痕迹地从行昭一脸上一扫而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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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便传来了六皇了的声音,“无碍,四哥只是手滑罢了,大家伙儿的接着看戏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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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好的解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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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们转过头来接着看下去,只是一个无关大雅的插曲,场面自然都很平静,哦,除了两个人,绥王与绥王妃陈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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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媛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椅凳上坐起,瞳孔聚焦,然后再慢慢涣散开,台上那个人...台上那个人是那个戏了...叫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父亲为保妥当在陈家老宅里教那个戏了唱戏,走戏,眼神功夫和练身段,每天早晨都能听见那个人吊嗓了,他偷偷去瞧,那个人就一个转身冲他勾唇一笑,戏妆还没下,长眉拖得老高,媚得简直就像初春里那株早开的桃花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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