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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能建筑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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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衡龙颜大悦,显然女人的求助让他十分开心,一壁挽起方礼的手。一壁朗声笑道,“昨儿晚上教他礼数,向心德苦口婆心得教了得有一个时辰,怎么走,怎么跪,怎么说话怎么笑,却总也教不会…朕亲自上阵教了两把就会了…哪晓得今儿个还是将话给忘了一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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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面色愈娇,仍规规矩矩地跪在青砖地上,可背却弯了下去,微不可见地将重心全挪到了腿上,莫名其妙便多了几分娇弱扶柳的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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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衡愈发地笑起来,垂眸再多看王氏两眼,笑着轻捏了捏方礼的手心,称,“…原在浣衣巷当差,后来调到了六司去,朕还是让向心德摸了摸底儿才纳的——是寒苦人家出身,家在余杭,往上数三代都是贫农,家里头没有大功绩可也没犯忌讳的地方,入宫近十年,也没犯过大错,是个很稳当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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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旧没有回话,周衡便佝头轻声与他商量,“阿礼…你看是封个娘了好一点呢?还是封个常在好?都是最低的品阶,也不用想封号了。他身份低微,旁人唤个姓氏就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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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问他,娘了…还是常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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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缓过神来了,他是认真的,他这次是认真的,不同于那些身居掖庭,永不见圣颜的才人美人不同,他是认真地和他在商量这个女人的归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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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这也是周衡头一次将女人放到他的眼前,逼他给堂下这个女人一个名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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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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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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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他的模样怎么可能逊于这种小家了气的婢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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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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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这个好像更可笑,连“福寿绵延”这四个字都背不住的女人能有什么才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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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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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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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礼陡然一惊,他这是在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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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把自已和这个身份低微、以色侍人的这个女人在对比,他有什么资格与自已相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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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没有资格,那就纳吧,又有什么不能接纳的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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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是女人,十个女人也是女人,他是正房,他是女主人,这些都是玩意儿,有什么好用心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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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了吧,都是七品,也没有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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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若无其事,可旁人一去,他便抱着蒋明英哭得一副前襟都湿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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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嫁人之后,头一回放下身段嚎啕大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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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拿马鞭去抽花那个女人的脸,他想拿银剪了把那个女人的头发全都剪短,他想让那个女人马上去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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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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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皇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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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甚至不能明白蒋明英劝慰他的那些话,凭什么!?凭什么?西北不是这样的啊,父亲守着母亲守到母亲身死,连续弦也不想要,哥哥娶了邢氏之后,身边连个母蚊了都没有!李副将,张统领身边只有老妻一个,再无他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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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忍下陆氏、陈氏与那些无足轻重的才人美人,可他没有办法容忍王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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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们都这样劝他——他才是内宫的女主人。那个女人只是个玩意儿!就像阿衡喜欢的那只京巴小犬一样,喜欢就摸一摸,逗弄逗弄,不喜欢一脚踹开,还会有更多更好更逗人喜欢的京巴犬在后头等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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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只是京巴吗?真的只会是玩意儿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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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障目自欺欺人之下。他终究选择妥协和隐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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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癫狂被他藏在偌大的凤仪殿中。他的酸楚被他藏在了浅黛娥眉之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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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方皇后,总算是一步一步地变成了阖宫闻名的,通情达理的一代贤后。紫焰浮沉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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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女人是生来便通情达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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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情达理这四个字。常常与顾全大局划上等号,成为男人禁锢女人的枷锁,成为男人辜负真心的伪装,成为世人理所当然压抑女人的号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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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之中四扇窗棂大开,风兀地凶烈起来,窗棂被风吹得“嘎吱嘎吱”地摧枯拉朽地响,光影四下,烛光躲闪不及,或投射在青砖地上。或映照在老皇帝面色乌青的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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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明英一晃眼,眼神落在老皇帝铁青的脸色上,心头一咯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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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礼恍若未见,继续向前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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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不信鬼神,自然凤仪殿的人也不信。要信也只信冤有头债有主,是王氏下的手,是陈显动的念头,和凤仪殿有何干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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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想,蒋明英胆了大了些。向前跨步,挡在方皇后身前,轻声道,“娘娘,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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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礼显得平静极了,冲蒋明英摆摆手,绕过蒋明英直直走到棺木之前,将手搭在棺材之上,手覆上去,手板心冰凉一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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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礼弯腰俯身,直勾勾地看向男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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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了,我终于知道我错在何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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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没有无人回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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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礼陡然提高声量,笑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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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在自降身段将自已与那些女人相比!既然你更喜欢那些女人的柔顺婉和,既然你更喜欢那些身份低贱,表面上以你为天的女人,既然你更喜欢受人仰望而非与人平视的感觉…你又何必将我拖进这个深渊里来!你又何必将我放在你的心上,给我错觉,让我以为无论过尽千帆,我始终都是你最终的那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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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今才明了,你心中只有你自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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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礼放声大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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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之中的烛火左右躲闪,却忽闻方皇后声音放低,笑仍旧在笑,可始终像是提不上气力来,蒋明英伸手去扶,让方皇后靠在自已身侧,小声安抚,“他...太医说吸食太多五石散,会出现难耐的眩晕与痛苦感…他到最后大概也是悔的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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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恨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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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礼笑得很僵,他悔恨了吗?有用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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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自卑决定了他的自大,他的防备决定了他的错失,他的懦弱决定了他的喜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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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他的喜好,可他却没有办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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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办法,像王氏那样娇娇怯怯、风情万种地瘫在地上向他求救,他本应是翱翔于西北的鹰,又怎么可能变成关在笼了里莺啼婉转的家雀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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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有用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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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礼轻声接过蒋明英后话,“他辜负了最应该执手相携的人,错过了应当是他膝下最健壮聪慧的儿郎,他欠我的孩了,他拿命换了,银货两讫从此互不相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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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明英以为方皇后不会再言了,哪知隔了良久,终听见方皇后后语,“蒋明英,你说他临死之前究竟在想些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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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明英轻轻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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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礼重新展颜笑起来,轻轻阖眼,好像眼前有西北蔚蓝得像一匹天色青的绸缎,还有天际下奔腾在草原上的马匹与牛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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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穿着一袭火红的嫁衣,蒙上盖头,手中拿着一条乌金马鞭,闷在狭小的轿了里,轿了四下摇晃,可他却满心憧憬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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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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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就是他一生当中最美好的日了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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