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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义。
谢三多是漳州海沧芦坑人,其祖上谢君礼曾是海沧兵的一员。曾经海沧是大明最重要的兵源地,与广西狼兵,少林僧兵,广东藤甲军,青州长枪手齐名。
他的家族和那个时代的月港一样,有过兴旺,也曾衰落。唯一传承下来的是祖上留下的家训少年甲子几多时,挨一日便拼一日,为己功夫宜着实,瞒自家只误自家。
这和闽南人的性格一样,骨子里都是敢闯敢拼,而且急公好义。仿佛那个义字,就是闽南人基因组成的一部分。
谢三多是由叔叔抚养长大,一个温润儒雅的举子,彼时因七岁的堂弟小董被拐,眼看着至亲在痛苦绝望中度过每一天,叔母也因悲伤而过早离世,是以他发誓要踏遍天涯海角,定要把堂弟找回。
因此他混进了漕帮,也因他能文能武而深受器重,被提拔的很快。在历经一年多的漕帮生涯里,其实让他体会最深的还是两个字生计。
因为生计,可以让漕船故意撞击其他来往的船只,而后说对方毁坏了官船,来要挟赔偿。
因为生计,可以设计把漕粮偷放进商船里,以此来诬陷人家偷盗皇粮。
因为生计,可以将漕船放在河道当中,以铁索连环拦住河道,公然讨要买路钱。
因为生计,甚至于可以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抢劫、持戒斗殴……
如此种种,皆为‘生计’。
所以谢三多不明白,所谓‘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大家皆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推己及人,由内而外,利社会利民生,所作不违于义……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谢三多醉了,
醉眼朦胧中,他似乎又看见了叔叔,在笑语吟吟的给他念着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三多可记住了?这就是‘仁’。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原来只有‘有仁’才会有‘有义’。
一旁的粗汉子还在挥舞着大镂臂划着拳,输了,浮一大白,赢了,还是浮一大白,仿佛那酒就是水。
偶尔,粗汉子也会回头看看谢三多,见他醉的不轻,带点鄙视又得意洋洋的说道“要问白酒哪家强?山东秋露白是也!”
醉中的谢三多闻此言,不竟纵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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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方四维和黄师爷终于踏上了这片令他们既羡慕又不服气的土地,羡慕是实实在在瞧见了商业和盐运给仪真带来的繁华,不服气也是因为除了这两项,其实仪真还不如,所以气不过。
老安帮头头脑脑全体出面,来迎接友县的县太爷,这阵仗在老安帮的帮史里从未有过。其实坐到大房二房这样位置上的人,谁没见过?比七品知县还高许多的官都见过。
而他们能享受如此‘殊荣’,这全都是赛马场的功劳。粗汉子特迷赛马,其实大房也不遑多让,而且他两正到处托行家去寻找纯种赛马,就想哪天自己的马也在跑马场上赛一回,那简直风光无比,向别人吹牛都能吹上十年八年的。
方四维两人着实受宠若惊了一把,但毕竟是两条道上的人,隔阂也是难免的。
堂上的氍毹还保留着,戏,也正在上演,而堂下的酒,也正喝得起劲。黄师爷是爱酒的,一杯秋露白下肚,不禁赞不绝口,到三两杯下肚,就有些舌头大了。
方四维不喜饮酒,但喜观戏,所以注意力一直在氍毹之上。只是让他万没想到的是,搬演的竟是让他觉得‘闹腾’的弋阳戏。
明代的文人士子,只喜欢水磨腔调的昆曲,而特别讨厌闹腾俗气的地方戏,所以才会把昆曲之外的一切戏种皆归为‘乱弹’,亦或‘花部’。
只是深受百姓喜闻乐见的戏,还是像弋阳、徽戏这样‘闹腾’的地方戏种,乃至于已呈现出星星之火的燎原之态。
此时搬演的就是经典武戏《七擒孟获》,台上锣鼓一敲,筋斗一翻,台下就一片叫好声,而身在其中的方四维,只觉得脑仁疼,尤其太阳穴突突的厉害。
如坐针毡的方县令,又不好离席而去,遂只得拿起筷子夹两口菜,再放下,又拿起,再放下……此刻他的心里应该是悲催的。
七八人同在一桌酒席,但是心思却各有不同。
大房心里一直有个担忧,而这个担忧多半来自‘上头’,他们终归是运河上讨生活的一群苦命人,担忧也不过是一种无奈和无助的表现。
‘上头’的随便一纸政令,便能让底层漕工们的生活从此发生改变,而陆运改革他也早就有所耳闻,他心里很清楚,一旦陆运改造成功,那么漕帮将成为没有漕运的漕帮,这也许并不遥远。
谢三多找来时,他隐隐有所猜测,而当见到方四维和黄师爷时,他内心深处,竟莫名有些激动,就像黑暗中见到了一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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