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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十六年,刘盈新元四年冬十月初八,平壤城北城门外。
看着眼前,已经对自己门庭洞开,放眼望去,竟不见直立身影的平壤城,周勃不由满是诧异的侧过头。
就见一旁的郦寄,此刻也满是疑虑的看了看周勃,似是根本不敢相信:平壤城,就这么‘打’下来了······
“卫满······”
“竟早已率部南逃?”
满是诧异的一问,也终是惹得周勃漠然叹口气,又僵笑着摇了摇头。
“非也。”
“据某部所擒之卫满私兵言,乃自我大军东出函谷之时,卫满便已征调大军,以南下攻夺真番、马韩土。”
“只今······”
说着,周勃不由得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那在中原连城池都可能算不上,顶多只能算是县城的平壤城墙,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平壤不战而破,卫满退路已绝,又腊月凛冬不远。”
“真番、马韩诸部,非卫满三五日所能下。”
“且待平壤城破一事,为朝鲜之民口传而南下,卫满部必军心大乱;反之,真番、马韩诸部,则当战意激昂······”
语调中,仍到有些不敢置信的说着,周勃终是莞尔一笑,侧过身,对身旁的郦寄微一拱手。
“某于此,且先贺郦车骑力壮之年,夺此灭国之功?”
听闻周勃此言,郦寄却似乎仍旧未能从‘不战而破卫满朝鲜国度’的震惊中缓过神,只目光呆滞的眨了眨眼。
“灭国之功······”
此刻,郦寄的脑海中,可谓是一片空白。
在大军开拔之前,郦寄就已经和父亲郦商推演过:在渡过浿水,踏上朝鲜半岛之后,汉军各路主力,都分别会遭遇怎样的阻碍;
等抵达平壤附近时,卫满会做怎样的应对,汉军又应当如何包围平壤城,以何为突破口,争取尽快攻下平壤。
为保郦寄此行万无一失,曲周侯家族也可谓是倾举族之力,光是郦氏旁系子弟组成的私兵,便聚集了不下百人之多!
出发之前,曲周侯郦寄甚至动用自己的人脉,为郦寄拼凑出了一支人数高达七百多人的亲兵卫队!
——不负责参与作战,只负责必要之时,将郦寄安然送回浿水以西的亲卫敢死队!
甚至即便是如此,郦寄临出发之前,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妻儿各自安顿好,并给父亲郦商留了一份遗书。
带着如此决心踏上战场,踏上浿水以东的朝鲜半岛,郦寄可谓是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马虎,率所部南路军按部就班,根本不敢轻敌冒进!
待抵达平壤西北数百里时,郦寄更是下令:全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斥候精骑、明暗哨卡戒严范围,务必要达到大营周围方圆二十里!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一步步向平壤靠近,一点点抵近目标,犹如猎豹靠近猎物般,不敢有片刻大意······
然后,平壤城,便不攻自破了。
在齐-楚水路联军‘从天而降’,出现在距离平壤不过七十里的海岸线,并顺利登录之后,这样一场关乎卫满朝鲜社稷存亡的国战,便以如此戏剧化的形式,宣告结束。
——平壤城,主动开门献降······
——在短短一年之前,还曾遣使请臣,之后又寻得匈奴人庇护的卫满朝鲜国祚,便在这好似玩闹般的‘战争’爆发之前,宣告灭亡······
“不对!”
“还有卫满!”
思虑之间,郦寄只突然发出一声近乎,旋即满是郑重的望向身旁的周勃。
“还请太尉示下!”
“今平壤城破,贼子卫满不知所踪,我大军,当以何为要?”
满是严肃的对周勃拱手一拜,郦寄的面容之上,也终是涌上了一抹早该出现的振奋。
——灭国之功!
——自太祖高皇帝鼎立汉祚至今,汉室唯一一位获得‘灭国之功’的,便是淮阴侯韩信!
虽说最终,韩信的下场并不算好,但这也丝毫不影响‘灭国之功’四个字,在每一个汉家将士心中,所占据的崇高地位!
这一刻,郦寄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恐怕真的和周勃所说那般,一不小心,便立下了这‘灭国之功’。
虽然是不战而胜,虽然不是独自获得,但无论如何,一个‘帅师伐国’的功劳,已经是被郦寄吃下肚!
而唯一可能使这份功劳化为乌有,迫使郦寄‘吃了吐’的变数,便是如今下落不明,不知所踪的贼首:卫满!
所以郦寄口中,虽问的是‘请太尉指示大军下一步动向’,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无比的浅显。
——请太尉下令,准许我部南下追击,搜捕卫满!
在郦商看来,这个面子,周勃不大可能不给自己。
但稍有些出乎郦寄意料的是:听闻自己这一言,周勃的面容之上,却是油然涌现出一抹迟疑之色。
“莫非?”
“于卫满贼子,太尉另有筹措?”
勉强维持住平稳的语调,暗含深意的发出这么一问,郦寄的眉宇间,也已是出现了一抹不满。
在郦寄看来,周勃这幅神容,分明是不想给自己这个面子······
“非,非也。”
“世子,误解某了。”
似是敷衍,又分明不似作伪的客套一声,周勃望向郦寄的目光,便愈发深邃了起来。
待郦寄都被这目光盯得心底有些发毛,周勃才终是深吸一口气,旋即满是郑重的走上前,正对向郦寄。
“不敢有瞒于世子。”
“——临出征之时,陛下曾召某独会于宣室,以密诏一封相授。”
“陛下曾言:待平壤城下,方可拆此密诏观之,再依诏而行。”
神情满是严峻的道出此语,周勃又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的打探一圈左右,才又上前一步,神神秘秘的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方木匣。
也几乎是在看到那方木匣,尤其是那封泥上倒映出的‘受命于天,既寿且康’八字的一瞬间,郦寄便刚忙往后一跳,旋即朝那木匣深深一拱手。
待郦寄朝那木匣行过礼,又满是严肃的直起身后,却见周勃的面容之上,尽带上了一抹愁苦之色。
“唉······”
“此密诏,本不当为外人知晓,便是郦车骑,也不当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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